朗陈南的温声细语却再度在她耳畔响起,伴随着他每一下轻柔的抚摸,“你是那个铁骨铮铮的铮铮啊,是那个在天台上说自己绝对不会放弃的铮铮。你是妈妈生命中的期冀对不对?你是她的未来啊……”他顿了顿,将陆铮抱得更紧了些,“向前看吧,铮铮。”
“……我妈就是在这种天气走的。”
陆铮抓着朗陈南的衣摆,在他的怀中颤抖,她哽咽道:
“我妈走的那天,沂宁市就是这样的天气,没有太阳,城市里刮着风,天上暗沉沉的,要下雨不下雨。”
“那一阵子因为来台风,我刚接的墙绘项目档期搁置了。那天妈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刚结束了项目的一个小节点……我到家,跟我妈说,我说——”
她又哭了,“我说,等我赚够钱了,我要再和她一起爬一次山,在山上看一次海上日出。然后,那天晚上她就出事了……”
“她出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我为什么不能陪她一起去旅游,我为什么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拼命赚钱,觉得钱不够用。”
陆铮哭喊着,“凌晨的时候她给我发消息,我没看见,我在睡觉。如果,如果那天晚上我还在外面赶项目,我没有因为熬大夜受不了了回家,可能我就能看见她说她要登山看日出的消息。如果我能够看见,我就可以打电话骂她、阻止她,让她不要犯傻。但是我没有……我睡着了,我睡到了天亮。”
“凌晨四点的时候,她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到。”
陆铮的脸埋在朗陈南的身上,泪水打湿了羊毛大衣,“如果我没睡得那么死,是不是我就能和她最后说一点什么……她被困在山上,山上下暴雨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她给我打最后一通电话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如果我能早一点勇敢起来,早一点长大。如果我可以在我爸第一次打我妈的时候我就站出来,我就把她挡在身后,告诉她不要害怕有我在,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的……我妈妈不用受苦,如果没有生下我,我妈妈就可以不用替我受那些苦了……是我的错。”
陆铮喊道:“是我总是想要多赚点钱,是我觉得钱怎么都赚不够……是我睡得太熟了,所以错过了救我妈妈的最后一个机会……都是我的错……”
她抓着朗陈南衣襟的手不断地在颤抖,哭泣带来的窒息感让陆铮的大脑一片混沌。
朗陈南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陆铮微微发颤的头,说:“不是你的错……铮铮,这不是你的错……”
“我好想她……陈南哥。”
陆铮说:“我好想我妈啊……”
那些被当事人否认的伤痛,就像藏在一道道高墙之后的秘密。
那些秘密无法公之于众,于是秘密开始溃烂。它们逐渐腐蚀了陆铮的心智,摧毁着陆铮的坚韧。
可当那些心底最深处的伤口,借着泪水与嚎啕大哭宣泄时,虽然不代表那些伤口在愈合,但却说明——
伤口的主人给予了它愈合的机会。
而接下来,就要交给时间了。
……
轮胎碾过沙地的声音,在一阵急刹声中停下。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海滩的上方,任凭呼啸而过的海风带来了陆铮的嚎啕大哭。
海风吹动了眉间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眉梢的苦涩。
程衍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又迟了。
连求来的最后一次机会都没有抓住。
这场他先来的感情中,因为一次次的错过,他终究成为了这场感情的旁观者。
十八岁的程衍喜欢陆铮,但他不知道陆铮是什么样的,可他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来日方长;二十二岁的程衍,依旧喜欢陆铮,他认为,或许那个时候的陆铮需要一个能够为她撑伞的人,可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长大,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仅凭自己为她撑起一支伞;二十六岁的程衍,忘不掉陆铮,他终于在自己的努力下,可以为陆铮撑伞了,却恍然间发现,陆铮在这些年间,成为了自己的撑伞人。
他不再被需要。
而现在,迟到的他,甚至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在被剥夺。
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了海滩边相拥的两人。
苦涩的难言感不断在程衍的心上蔓延、扩散——
可是……他不后悔。
就像邢忆柏说的那样,当时的选择,就是自己想要的。
程衍想,哪怕回到十六岁,当十六岁的少年再次看见那个有些不太一样的陆铮时,也依旧会走上前,依旧会朝她笑,然后和她说:
“你好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