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的女孩么?真是个有趣的人。”他那双赤足往前迈了一步,言笑晏晏,步茸肩颈上的蓝光将祸神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清晰,那双青筋绷紧的手却握住了少女的脖子,大拇指摩挲着,“你家长辈没有叮嘱过你,祸神神殿,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么。”
步茸微微一怔。
他竟然认不出她来。
第46章
眼前,那道修长的身影冷不丁再次靠近,金灿灿的眸子眯成一条缝,眼神像冰冷的蛇黏腻缓慢地游走在她每个部位,时不时呲出淬了毒的尖牙警告胆大包天的少女,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步茸喉咙发紧, 这具身体面对祸神时会不自觉地打冷战,是水族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恐惧, 她后脊梁泛起阵阵麻意,嘴唇抖了几分:“我们只是想来殿内躲躲, 没想到会打扰清净。”
“骗子。”祸神环伺后,弯了弯眼眸,他唇线锋利,细长的指甲中还沾染着腥味,凝固出浅浅的血痂,就这样一下下来回刮蹭着步茸那条漂亮的天鹅颈, “他,我倒是能被这蹩脚的言论说服,可你呢,目的性太强了,小首领。”
祸神早在暗处看到这两个水族人的举止和行为。
水师后代胆小怕黑,恐惧祸神殿每一处,而旁边略高点的女孩,看到神殿里藏着困庙毫无惊讶,遇见弥漫的红线囚牢更没有半分震撼,她肩上蓝光亮眼,额间有金色胎记,身份自然无须多说。
步茸破天荒地攥住了祸神手腕, 她与他对视:“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接下来提出的条件。”
祸神眉眼间压抑着几分可怕的烦躁:“水族人不都很喜欢与福神还愿么,我是个什么东西,掌管着什么,你应当知道吧。”
步茸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十根手指头交叠在一起,肉碰肉,掌心合起来的下方是祸神冰凉的腕骨。
她此刻看起来很像在虔诚地祈祷。
卷翘睫毛因为控制不住身体的震颤而楚楚可怜。
但偏偏,少女说出的话又带着些偏激,在整个水族传承中显得格外大逆不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只想当你的信徒,对你许愿。”
水族人和神明的羁绊颇深。
尤其是首领。
历任水族首领都会有一次向神明许愿不用还愿的机会,愿望一旦对选中的神明许下,神明便会为信徒完成亘古不变的效力。
往往,水族默认的神明只有福神,否则也不会每逢仪式时福祸两神从仙洞出来,福神被视作祥瑞附身在水师身上庇佑今年与来年风调雨顺,水族无忧。而祸神每每出现都会把祸端带给水族人,才被暂时囚在神殿,用这些尸体里生出的红线拴住一半神魂削弱祸端产生的危害。
幸而每次祸端产生的威力只够波及那些原本就有病灶的人。
自从占据这具身体后也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以前的小首领要什么有什么,啥也不缺,所以没机会动用。
愿望对于神明来说,更像是某种契约精神。
步茸用了些力气握紧,直到那双摩挲脖颈的手听到肺腑之言后微微停顿。
良久,神明眼中笼罩着一层阴冷的湿气,从未有过谁对避之不及的“祸”去祈求过什么愿望。于他而言,步茸无疑是在挑衅、是在嘲讽,是妄想将他玩弄!
嗓音逼近压倒性战栗......
他垂眼,毫不在意地问道:“你的愿望还保留着?”
表面轻飘飘,俊美的脸上浮着虚无的浅笑,然而,心里涌动着奇怪的狂流,早就判了罪。
如果胆敢再骗他,就算被红线束缚住半条神魂、就算眼前的人是水族未来的首领,这身避之不及的祸将会像阴沟里纠缠不休的黑色黏液侵蚀、灼烧她每寸肌肤,每条肋骨。
杀死一个脆弱的人类就如同碾死蝼蚁那么简单,挥挥手便能将步茸的尸体化为泡沫溶解在这片水域里。
可当祸神的视线对上少女晶透的眼眸。
两两交汇时,他似乎看到了那双深瞳下藏着浅黄痕迹,夹杂着伪装。
这一刻,步茸的面孔凋零。
在祸神眼中窥得'漂亮人偶',雪般肌肤,小巧鼻梁,浓密发丝盖住大部分脸颊,圆润的下颌微微扬起,嘴唇张合中透着红润。
这样的女子才是步茸真正面貌吧。
可谁给她的胆子竟然与祸神有肌肤之亲的接触?
神明竖起瞳孔,里面藏着凶狠,步茸可不是什么表面上单纯美丽的小首领,而是被侵占躯壳的.....异类。
辨析不出本体,反而感到了同源的力量。
这股神秘、恐惧、却又带着祝福的加持,诱得他浑身上下冒起鸡皮疙瘩。
祸神瞳孔收缩,顿了顿后,先一步移开目光。
说来也奇怪。
步茸居然能令他产生某种惊慌,程度强烈到身份颠倒,先移开目光的怯意来自上位者的威慑,比他矮不少的家伙,哪哪看起来都是小小只,岂会超越神明?但往往越刺激、越捉摸不定,就越让他像吸食各种毒素那般,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毒物,新的产生不了抗体的东西就不受控制地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