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肚皮圆滚,睁开眼睛瞅他,是一双琉璃般的竖瞳。
这猫原先有主人的,自从跟了姜昙,变得不爱搭理人。只有看到往日的旧主造访,才愿意亲近姜昙。
今日倒怪了,它竟肯主动挨着姜昙睡觉。
不过这猫又肥又沉,结结实实地压在姜昙胸口处,难怪他方才做噩梦。
姜昙伸手推开慵懒的肥猫,却见肥猫后露出一张人脸,姜昙吓得大叫一声。
“怎的了?”那人问道。
此人是吴江县现任知县,也是姜昙的舅舅刘仲青,刘大人。
“无事,发癔症罢了。”
姜昙坐起来,在刘仲青审视的目光下理好衣冠。
每回舅舅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姜昙总会下意识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而舅舅确实慧眼如炬,总能揪出他的错处。
姜昙有些发怵,问道:“不知舅舅造访,所为何事?”
刘仲青说:“原本让杨修文请你去县衙,不想你身子骨如此娇弱,连路都走不动。你不来找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姜昙乖乖认错:“外甥知错,下次不再犯了。”
“下次?不必下次了。”刘仲青拿出一册文书,交与姜昙,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若让我失望,你便真的滚回江东去罢。”
姜昙打开文书,那上面是知府的批文,牢里的重犯,是真的被判处死罪了。
姜昙神色怔怔。
刘仲青叹了口气,说:“阿昙,别让我失望。上次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以此人谨慎狡猾的性子,断不可能被我们擒住。这一次,你要做得更好。此人在外还有同党流窜,这三天里,他绝不能出事。”
姜昙眼眸颤动,最终说道:“是。此事由我而起,自然该由我结束。狱卒曹二壮是县衙里最忠诚可靠之人,相信有他镇守牢狱,重犯不会出差错。”
“你心里有数就好。”
猫儿从床下跳到床上,喵喵地叫。
刘仲青的眉毛蹙起,不赞同地说:“飞禽走兽就不要养了,早些送走,免得玩物丧志。何况你自己都还病着,难道病中还要起来给它喂食?”
刘仲青又指着那帐顶评判:”这帐子上的花纹也奇怪,看着不详。趁早换了,你见哪个男人屋里,像你一样弄得花团锦簇!“
姜昙低着头不说话。
刘仲青离去后,姜昙看着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些天他忙得团团转,这猫……他有多久没喂过了?
可猫儿肚子滚圆,一副吃撑了的模样,分明是日日有人喂的!
只是杨修文许久没来过这,猫是谁喂的?
姜昙吓得将猫丢开,猫儿团在角落里呼呼大睡。
他缓缓看向帐顶的荼蘼花。
姜昙没有告诉刘仲青,这荼蘼花的帐子,是宋庸家中的绣娘帮忙补的,宋庸最爱荼蘼花的纹样。
这猫,也是宋庸送的。
姜昙蓦地赤脚下地,一把将门打开。
冷风呼啸钻入门内,吹得屋里的炭火一阵战栗。鹅毛大雪随风而入,簌簌落在地板上。
刘仲青走了不过半刻钟,院里的痕迹已被大雪掩埋,四处白茫茫一片,无一丝痕迹可寻。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第2章 重犯……从死牢逃走了!……
德庆七年,十一月初。
这是姜昙到吴江的第五个月。
姜昙从衙门搬到梅花巷子,来到吴江书院听学。
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穷书生,书院里遍地都是,无人在意。
宋庸与他们不一样。
宋家是苏州府有名的富户,常年住在苏州府,每年十一月回吴江祭祖,年后再离开。
宋庸因此暂时地转到吴江书院上课。
但宋庸从不来书院。
只有宋家的仆从驱着马车,偶尔来一趟。说是宋少爷手头生意正忙,没空来书院,特意请先生去府中讲学。
学生们目送华贵的马车离去,姜昙淹没在人群之中,耳边是一连声羡慕的惊叹。
有人说,宋家坐拥苏州府的半座金山,而宋庸今年不到十六岁,已经捏着宋家的大半账本,是名副其实的掌家人。
有人说,去年苏州府发大水,宋庸出银子设棚施粥、修了路又修桥,建育婴堂……种种善行,美名远扬。可谓年少有为!
原本,姜昙与宋庸怎么也不会有交集。
可自从姜昙射了宋家的马那天起,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记不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只记得回过神来时,姜昙已从书箱里抽出弓箭,对着宋家的疯马射了两箭。
那马原本绑在马车上,可一看到吃豆饼的卢文进,它就发疯似地挣脱束缚,朝卢文进疾驰而来。
马蹄落下,足以把人踩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