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路边小儿都知道的道理。
一个连皇帝的心思都能算得精准的人,到了这等事上竟犯了糊涂呢!
这大了肚子的男人脸上扑过脂粉,有涂黑的眉毛,酡红的脸颊,殷红的嘴唇。
山村的汉子,身无余银,连病都看不起。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被邻里指指点点,久而久之,此人似乎也认为自己是一个女人。
吕瘸子欲言又止:“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变得和此人一样。”
“我知道。”
吕瘸子现在还记得陆青檐的神情。
他沉默良久,无力地闭上双眼,似乎对荒唐的自己感到认命:“可我想不到办法了。”
又是为了那祸水。
吕瘸子不识字,也没读过书。
可他听过说书人口中的读书人,固执己见,不怕死地和官作对。
连砍头都不动摇从书上学到的信念,那陆青檐又是怎么挣扎着推翻自己所学的一切,开始荒诞地相信,山里真有能怀孕的男人?
吕瘸子想到府里出现的道士,和尚,还有乱七八糟的方士。
他劝道:“世上没有神仙,也没有仙丹,切莫吃那群人炼制出来的符水、药丸……都是害人的东西!当初咱俩在桥洞底下遇见的时候,你一眼就认出了我是个神棍,自小一直是顶尖的聪明人,长大可别办糊涂事。”
陆青檐沉默无话。
出门时,他挡了挡刺眼的日光,吩咐道:“给他银子,送他回家。”
然而后来,吕瘸子从陆青檐那儿讨了个玉佩,兑了大把银子。一头钻进赌坊,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等挥霍完出来,京城已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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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
吕瘸子拱手,赔笑说:“官老爷明鉴,奸臣陆庸做的孽,跟咱们没用的平头百姓无关是不是?不如放了我们。等咱回去,一天三趟给您上香祝祷。”
陆昇并未对他说的故事有什么表示。
而是说:“吕先生是当世神儒,帮陆庸笼络人心,怎么会是无用之人?”
吕瘸子连声叫着冤枉:
“这都是被陆庸那贼子逼的!要不是他强掳咱上京来,咱现在还在桥底下摆摊算命,日子虽说紧巴巴,可逍遥自在得很呐!”
陆昇点头:“既然这样,吕先生请离开吧。”
吕瘸子却不动,嘿嘿直笑:“官老爷慈悲,让他和我一起走吧。”
“吕夫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陆昇想了想:“你和陆庸关系很好吗?”
吕瘸子面上的假笑垮下去。
“咱答应过人家……花了他的银子,总得送他回家不是?要不良心过不去。”
说完,吕瘸子扇自己一下。
呸!良心这玩意,谁都知道他没有。
陆昇笑了笑:“你们一起走吧,我让喜安送你们回去,不用担心银子。”
说完,他去翻案上折子,准备继续看。
吕瘸子心想,这芝麻汤圆也不是纯黑的馅儿。
鬼使神差地,他多嘴问了一句:“陆青檐死了,他的尸身……”
陆昇淡笑着瞥他一眼。
吕瘸子又扇自己一下,他定是酒喝多了!
陆庸险些害了陆昇的命,人家侥幸活下来,却断了一条胳膊,一定恨毒了他!不鞭尸已是宽容了!
何况人都死了,管他有没有葬身之处,他又没想着祭拜,问那么多做什么呢?
人离开后,屋内只剩陆昇一个人。只是折子打开,他却看不进去。
发觉这一点后,陆昇果断地把折子扔向一边。明天问起来,就说自己胳膊疼,太子一定会痛惜地吃不下饭。
虽然这招只有半天的效果,不过也足够了。
陆昇用左手探入怀中,将锦囊取出来。单手撑开锦囊,费了他一番功夫,可他最后成功了——
里面放着一缕头发。
喜安推门进来,边挑油灯边偷看他。
陆昇大大方方地摊开:“想什么呢?这是我自己的头发。”
喜安失望地叹气。
陆昇兴致勃勃地讲开了:“你是不知道武场有多乱。我正拉弓,忽然一个不认识的人朝我射了一箭,蹭地一下,从我耳根擦过去。我当时怕得很,还以为耳朵流血了,结果只是断了一缕头发。”
喜安整理好书案,没好气地搭话:“什么时候的事,谁敢射大公子,让太子殿下治他的罪。”
“很久以前的事了。”
陆昇笑说:“那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不过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惊险不已,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大公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听说人总怀念以前,是要变老了。喜安有点担心,他都成亲几年了,而大公子还没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