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昇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朝她们打手势:走。
三个人,三匹马,孤零零地赶着夜路。速度极快,直到三更天时,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们到了一处山头前,陆昇突然停下了:“休息一下。”
姜昙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先是慢悠悠地带着沉重的队伍拖沓了两天,忽然又丢下所有人急匆匆地赶路。
为何不一开始就轻装快行呢?
姜昙坐在石头上休息,乌日塔紧挨着她。
陆昇却不停歇,站在不远处望了望,回来说起了他昔日的经历:“以前我路过此地时,遇到过一伙强盗。几人占山为王,拦路抢劫过往行人。”
姜昙惊得坐起来。
陆昇继续说:“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有山贼,三年后却未必。
姜昙松一口气。
陆昇又说:“然而我方才查看,他们似乎还在此处行动。”
姜昙又惊得坐起来。
陆昇却气定神闲地说:“倒也不用怕,以前我路过此处将他们教训一顿,令他们改邪归正了。”
谁知道这伙山贼是不是阳奉阴违,三年后竟还在此处活动,说不定再次重操旧业了。
黑漆漆的路口,总觉得有什么藏在里面,随时会跳出来一样。
姜昙忍不住站起来:“还是换一条路走吧。”
话音刚落,黑暗中乌泱泱地冲出一伙人,包饺子一样围住了他们。
陆昇恍然点头:“原来他们竟真的又做上山贼了。”
什么叫竟!
他刚才查看踪迹时,就已经察觉到这是强盗的踪迹了吗!
眼下只有他们三个人,一病一妇一孺,这下可好了。
姜昙埋怨地看着陆昇。
月光之下,一个山大王模样的刀疤面立在正中,前后左右排开一群喽啰。
山大王说:“此山是我栽,此树……”
一柄长枪从他耳边擦过去,割破了山大王的耳朵。
他不可置信地摸到一手血,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长枪另一端眉眼凌厉的陆昇,最后不可置信地跪了。
“大爷饶命!”
威风凛凛的山大王连连磕头,他手下的喽啰也跟着小鸡啄米。
陆昇对姜昙说:“他们的山大王被我打败了,现在……”
他的手指在姜昙身上犹豫一瞬,最终指着乌日塔说:“现在,他就是新的山大王。”
退位的山大王和喽啰们高呼:“大王威武!”
姜昙:“……”
被一群小喽啰簇拥着行过隐蔽的山路时,姜昙终于回过味来。
或许陆青檐的人在暗中追杀陆昇,所以陆昇只能大张旗鼓地走,再悄悄地从队伍中离开。
这样,暗中的人守着的就是空壳子。
等到他们察觉几人消失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了扬州。
至于陆昇对自己说的山贼那些事,纯属耍着自己玩。他还记着姜昙拔箭前数到三就下手,以及忘记喂麻沸散的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使坏和报仇。
乌日塔真的扮作了山大王,坐在高高的轿子上,还有人专门给他捡石头。
而姜昙和陆昇则扮作他的婢女和侍从,一左一右跟着熟知路线的喽啰们,走过一条条山路。
陆昇忽然提醒姜昙:“你的弟子不对劲。”
姜昙反应半晌,才意识到陆昇说的是乌日塔,那时她曾说乌日塔是跟她学医术的草原孩子。
山大王的椅子上,乌日塔满头的小辫子服帖落在肩上,眉眼耷拉下来,精神恹恹。
姜昙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药喂过去:“水土不服,低热。吃了药就好了。”
陆昇看着她公事公办的
态度,不禁摇头。
他伸手将乌日塔从椅子上抱下来,姜昙说:“他不喜欢别人……”
陆昇便将乌日塔放到姜昙怀里:“那你就亲自来。”
乌日塔闻到熟悉的味道,两只小手绕过姜昙的脖颈,在她的肩上相交,紧紧地揽住。
他浑身无力,脸颊发烫,贴在姜昙的颈侧。
又是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离开边陲,很多人往后都见不到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在此时达到极致。
陆昇诧异地问她:“你从来没抱过他吗?”
她是很少抱他,记忆中寥寥无几。
自从见到乌日塔杀人,姜昙每每入睡,脑子里总会闪过那样的画面,有时甚至能看到陆青檐的脸。
如噩梦一般。
陆昇的长枪放在马背上,白马哒哒地走在他身前。
姜昙鬼使神差地问他:“若你有子侄,五岁或者年纪更小时就杀了人,你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