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陆国公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说:“趁早送走!”
“送不走了。我已与她行过周公之礼,说不准,现在已怀了陆家的孙儿。”
陆青檐笑了笑:“难道要等到她生下孩儿,再把她接过来?那岂不更是辱没陆家门楣?”
陆国公当年就是如此。
被戳中痛脚,陆国公眼中冒火:“那你呢?汤指挥使的公子是不是你伤的?全京城都在传你是凶手,你要我的脸往哪搁,以后如何在朝中做人?首辅已训诫过我好几次,话里话外都在提你的不是,往后整个陆家都要教你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陆青檐说:“那父亲可以将我逐出族谱,挑一个喜欢的儿子过继。”
一杯热茶泼在陆青檐面上。
像在扬州陆家时那样,他只是垂着眼,茶水像檐角的雨水那样流下来。
“你以为闫尚书就是好父亲?整日像狗一样巴巴地跑过去要骨头,人家可曾高看你一眼?他可不缺儿子,挥挥手一群儿子跪着孝敬,你不做好好的人,偏要觍着脸和奸佞混在一起!”
陆国公怒气冲冲离去。
走时让下人带走了所有的灯,只留下牌位前微弱的一盏,而后锁上门。
陆青檐在夜里目不能视物,若有一丝光,能使他眼中有些影像却又不至于看清楚。
姜昙曾听说过,这样于不能视物之人而言,无异于折磨。
陆国公的手段拿捏得极为熟练精准,如何对付陆青檐,他约莫也教过扬州陆家的老祖宗。
陆青檐佝偻着身体,浑身颤抖着。睁着眼睛,死死盯着牌位前的一抹光,像是黑暗中畏光蛰伏着的山间野兽。
姜昙把邓显给的小瓷瓶放在他面前,丝丝药味飘出来。
邓显有先见之明,这里面应是伤药。
陆青檐冷不丁问:“你怕什么?”
姜昙才发现自己手指在颤抖,强自镇定说:“我怕什么?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若非是你强硬将我带过来,我现下应是好好地在睡觉。难道你指望我感恩于你吗?”
陆青檐吐了一口血,喘息着说:“我也不曾说关你的事……”
手上的力道加重,他一刻也不曾放开她的手,如同坚硬的锁链一般。
陆青檐在祠堂里被关了一夜。
蜡烛燃了多久,他就在那里盯了多久,蜡烛熄灭后,他倒在蒲团上,烧得浑身滚烫。
不过陆青檐一向命很大。
三年前没死,这一晚依旧没死。第二日早晨国公府的下人来开锁,他瞬间睁眼醒过来,定定地看了姜昙好一会儿,似乎才认出她是谁。
“走。”
陆青檐整个人几乎压在姜昙身上,她不得不拖着他往前走。
邓显在外面等了一夜,一见浑身哆嗦的两人,连忙让候着的人将披风汤婆递过来。
陆青檐脸色苍白,如游魂一般飘过来,只迷迷糊糊看了邓显一眼,就睡了过去。
陆青檐一生病,陆宅所有的下人都动了起来,请了好几个大夫。端着血水清水进进出出,场面比女子产子还隆重。
不过陆青檐情况确实不大好。
他背上有几十道鞭伤,打得血肉模糊,原本去陆家就是强撑着,可没想到又受了几杖。
伤上加伤,寒深露浓坐了一夜,想也不想就知道他能烧到什么地步。
更遑论祠堂里那一盏被风吹得忽闪忽闪的烛光,折磨着他几欲崩溃的神经。
姜昙站在纱帐外看着大夫给他的双腿上药,心道:
他竟还没死。
邓显急得团团转,焦灼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姜昙身上。
这一路他虽不在,可刘武一直明里暗里跟着,早就知道两人之间的纠葛,并将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了他。
姜昙不想探究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里的血腥气刺得她头疼。
邓显恭敬说:“夫人劳累一夜,属下让人送夫人回去?”
姜昙转身就走。
邓显又慌张跟上来:“紫珠姑娘一人伺候夫人难免吃力,其余婢女多是做杂活的不仔细,属下给夫人择选了一个贴心的婢女,从此让她跟着夫人?”
他身后跟着一个双髻少女,眼神发亮地看着姜昙。
没等姜昙说什么,紫珠就拒绝:“不用,我不吃力!我一人能照顾好姑娘!”
“错了,应唤夫人。”
比起老郑,邓显倒更像陆宅的管家。
姜昙并不理会。
那少女一个人紧紧跟上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奴婢叫双双,邓先生说夫人若不满意这个名字,可以按夫人喜好改。或是要随紫珠姐姐的名字,也叫个什么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