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昙强自镇定,讽刺笑问:“宋少爷,费尽心思排一出戏,好笑吗?”
她总算认出他了。
陆青檐一扯唇角:“当然好笑。”
姜昙嘴角的笑意瞬时崩裂,微微睁大的眼眶中泛出水光,很快凝成断了线的珠子。
陆青檐从她的眼泪中感受到一种复仇的快意。
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地希望她认出他来。
他无数次幻想过她可能的神情,震惊,不甘,恐惧,悔恨……
无论是哪一种,都如滋养仇恨的养料,让他的快意放肆而狂妄地盛开着。
三年的时间,不能只是他在日日夜夜地妒恨着,她凭什么一切都不放在心上,还要欢欢喜喜地嫁人成亲。
他十分看不惯她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更不懂一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粗俗二字的施茂林,怎么能得到她的偏爱?
凭什么!
凭什么!!!
她果然变蠢了,三年前他做少爷时,只需一个眼神她就能读懂他酝酿的坏意。
而三年后,他露出这么多的破绽,她竟现在才认出他来!
她早已把宋庸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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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昙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整个人止不住发出啜泣。
过去他很多次想让她在自己面前跪下来,低头认错。
可等到姜昙真的跪下来,复仇的快意淡下去,陆青檐的心脏又变成了被揪紧的丝丝痛意。
他再次感受到濒死前的窒息。
“姜昙,姜昙……”
过去他曾无数次这般叫过她,从一开始的沉默,到后来她会回应自己。
如今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
陆青檐急切地将她抱在怀里,渴望听到她的回应:“姜昙,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其实并不全是故意。
忍着愤怒将刘仲青的牌位放在上首,是因为姜昙喜欢。忍着恶心与那些乞儿说话,甚至低三下四跟老糊涂的杨修文解释,也是因为姜昙喜欢。
可是做这些讨她欢心的同时,他又忍不住留下破绽。
他期待姜昙能戳穿他,揪出陆青檐皮下恶贯满盈的宋庸。
他希望姜昙来爱陆青檐,更疯狂地希望撕破这层伪装后,姜昙一如既往地来爱宋庸。
陆青檐啰啰嗦嗦地把一切反复讲给姜昙听。
然而姜昙很快给了他一击。
她手中握着金钗,像之前晃月别庄刺中他的脖颈那样,像方才用红绸勒紧他的脖颈那样。
他将一颗心脏剖开来给姜昙看,而姜昙却满心想着杀了他。
方才解释时,她不动声色地拔下头上金钗,悄然从他怀中抬头寻找着下手之地。
他的真心,她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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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之时,还是护卫们将姜昙反手制住胳膊,刘武向后将他拉开。
陆青檐想不通。
他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几乎要捏碎姜昙的下巴,语气却诡异地温柔:“姜昙听话,说你会生生世世爱宋庸,永远不离开他!”
毕生恩爱,生死不离,这是两人合笔写在婚书上的字句。
姜昙咬牙沉默。
陆青檐的脸色扭曲到狰狞:“姜昙,你耳朵聋了吗?”
姜昙依旧不为所动。
陆青檐连连冷笑,手上再也抑制不住力气,狠狠掐住姜昙的脖颈:“说话,否则我杀了你!说你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说啊!”
可惜姜昙永远不会听话。
她的额头冒出汗来,分明难受得很,却死死地盯着他,像无数次梦里那样倔。
眼中愤怒,倔强……唯独没有一丝爱意。
陆青檐忽然撒开手,退后一步,缓缓而笑:“你还是那么聪明,知道如何惹我生气。来人!拖进来——”
房门外几个护卫走进来,手上拖着几人的衣领,他们皆被绑住双手,口中塞着布巾,眼上蒙着黑布。
说不出话来,也不看见人,只能惊恐地侧耳听着动静。
他们像人犯一样被对待着,齐齐地跪在地上。
姜昙轻易地就认出他们的身份:年迈的杨修文,旧日吴江的捕快与衙役,书生卢文进,还有一众瘦弱的乞儿。
陆青檐蓦然抽出刀来,刀尖曳地,在婚房新装的地面划出一道
可怖的利痕。
紫珠被推得摔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锋利的刀尖已经对准了她。
紫珠浑身僵硬,瑟瑟发抖,却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陆青檐指着紫珠:“是她给你传的信?谁给你递的消息,是他吗?”
刀尖移至卢文进胸口。
陆青檐思索片刻,点头确定:“是他。重游吴江,我们只在昨日分离了大半日,那日你就是去见他的。而且我去敬酒时,只有他在宴席间消失了片刻。原本我看在你的情面上并不打算计较,不想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