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张,单名一个泰字。”
小二记得很清楚,张泰某一年生日,张员外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他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哎,原本也是吴江的小善人,施粥修路都跟谁较劲一样,我们这一带都受过他的好处,也不忍驱赶他,只是有时舍他一口剩饭。”
世事无常,姜昙闻言也不胜唏嘘。
陆青檐还站在楼梯上,扭头看挣扎着被带走的乞丐。
姜昙叫他:“长公子。”
周记酒楼的菜肴上了一大桌。
姜昙边看边心疼银子,决心走时要将未必完的饭菜打包,这便是陆青檐今晚的晚饭!
陆青檐甚为享受地吃着,还殷勤地要为她布菜添茶。
姜昙懒得搭理他。
紫珠是第二次来吴江,对窗外的街景更好奇。看着看着,她忽然指着人群中一个身影:“姑娘,快看!”
姜昙循声看
去,瞳孔一缩。
连话也来不及说,将门甩开,匆匆下去追人。
紫珠也要去追,陆青檐挡在她面前,面上无一丝方才的轻快笑意,看起来有些吓人。
“她在找谁?”
紫珠不敢不说:“是吴江的故人,叫……杨修文。”
姜昙有一阵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为此不断更换安神汤的方子,有用时睡得天昏地暗,无用时满眼血丝写方子。
反复的折磨中,姜昙神思恍惚,忘记了吴江很多人和事。
但人群中匆匆闪过的背影,姜昙一辈子都会记得。
人群熙熙攘攘,姜昙被谁推了一把,又被谁踩了一脚,她都顾不得,只一个劲儿地向前看。
然而岁月匆匆,不需要她用多快的速度,那人佝偻着腰,步伐已沉重地慢了下来。
“杨伯。”
话一出口,姜昙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往下掉。她刚擦干净脸上的痕迹,眼眶中又有新的滚下来。
杨修文迟缓地转过身来。
灰白交杂的乱发被风吹得耷拉下来,眼睛眯成一条睁不开的线。
杨修文盯着姜昙看,似是在辨认她是谁,半晌后他似乎认出来,眉头一蹙:“都说了我没有金子!谁说当官的一定贪污受贿!你们这些小畜生,别再来了!”
姜昙原本要露出的笑僵在唇角。
原来杨修文没认出她。
说着,他四下寻着趁手的东西,最终在地上找到一块半干的泥块,用力地丢了过去。
姜昙的小腿被砸得发疼,但她不肯走,也不肯动,只是盯着杨修文看。
“还不走!”
杨修文这回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暴躁地扔了过去。
姜昙下意识地闭上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姜昙睁开眼睛,看到陆青檐面色发寒地挡在她身前。
“你又准备寻死?”
姜昙快速地往他背后看了一眼,那块尖锐的石头在他的衣摆上留下一道黑印,甚至被砸出了个小洞。
而不远处的杨修文见她多了个帮手,又开始四处寻石头了。
“我们快走!”
姜昙握着陆青檐的手跑起来,巷道里房屋的影子被他们甩在身后。
不多时,姜昙气喘吁吁地停下。
陆青檐看着两人交握双手,觉得很有意思:“怎么不继续跑了?”
方才那样,他觉得很好,特别好,前所未有的好。
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再来一次!”
他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还要像方才那样再跑一次。
姜昙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他将石块扔在衣角,只是吓唬我们,并不会真的追上来。”
也不是真的想伤人。
从杨修文方才的话中,姜昙猜出了一些眉目:或许有一些人知道他的过往,过来骚扰他。而杨修文不厌其烦,所以扔石头驱赶。
姜昙甩开了他的手。
陆青檐眉目间阴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一甩衣袖,示意姜昙看身后被石头扔出来的污渍。
“姜昙——”
陆青檐言之凿凿:“你认识的人你负责,我的衣服值不少银子,破了一个洞万不可能再穿第二回了,你得给我重新买一身。”
“好。”
姜昙当然应下来。
陆青檐急得很,一刻也等不到,立刻就要换衣服。
姜昙只好暂时先放下这边的事,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巷口,记住杨修文的住址。
“走吧。”
陆青檐却不动,指着她的脚:“你的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