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没少御风腾云,晕车还是头一次,谁知春芽反应竟然如此强烈,周氏给她买了包山楂含着,一颗接一颗的吃,烟蘅只觉得自己嘴里都全是酸味。
据车夫所说,他们还得坐十几日的马车,然后再改乘船,估计得一个月才能到京城。
烟蘅估摸着没走到京城,这个幻境就该结束了,便尝试着封闭五感,全当自己现在是个人偶。
成效显著,至少接下来这一路受苦的只剩春芽一个了,烟蘅心中暗暗抱歉,但一个人受苦总比两个人强,于是心安理得的欣赏起沿途山水来。
不过悠闲日子也没能过上几日,就先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辘辘行驶过山道的灰帘马车并不张扬,按理说连山匪都不会来打劫,但马车却忽然停下,车夫转头道:“郑哥,有人拦路。”
被称为郑哥的青年正是受老夫人之命来接春芽与周氏的人,也就是叶澄明附身之人。
郑哥握紧手中的刀,用刀鞘挑起车帘往外看去,挡在路中的竟是个美貌女子。
周氏紧张地问:“是什么人?”
郑哥摇头,也颇觉古怪,对车夫道:“或许是想搭便车的,就说我们车上坐不下,让她拦别的马车。”说着从腰间翻出块碎银,交给车夫,“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也不容易,给她吧。”
车夫应下,照吩咐说了,随即便等着那女子让路。
但此刻无法行动的烟蘅和叶澄明都知道,这路今日恐怕是过不去了,因为挡在路中的那女子,赫然就是梨秋。
梨秋不可能是替秦永亭来送她的,肯定也不是来感谢她那日的看伤之恩,以这女子的行事风格来看,烟蘅直觉她之所以出现在此,是想要春芽的命。
果然,梨秋听完并未如郑哥所想一般退开,她穿着一身寻常的粗布麻衣,头发半挽在脑后,面上露出个温婉的笑来,而目光直勾勾盯着车里的春芽。
郑哥察觉到不对劲,握着刀跳下马车,将车帘掩好,冷声喝道:“好言相劝你若不听,还不让开,就休怪在下手中长刀无情了。”
梨秋温婉的笑意逐渐转为嘲弄,不过区区凡人耳。
她抬手朝着青年的方向挥出一掌,明明对方站在原地未动,青年却看见风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劈开,就好像有一柄无形的刀正直冲他而来,可怕的是对方速度极快,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甚至来不及拔出手中的刀,喉间就溢出一道血痕。
烟蘅几次试图控制这具身体,现在的梨秋远不及幻境外难对付,只要给她一刻钟,哪怕半刻钟,她也有信心能救下这几人。
可这是梨秋的幻境,就算她身受重伤,依然是幻境之主,一切都得依她的心意走。
何况烟蘅也知道,这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她就算今日能救下他们,也改变不了现世之中,春芽已死的事实。
无辜的春芽当然想不明白,这个仅仅两面之缘的女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为何要杀他们。
这个答案,春芽终究是没机会知道了。
挡在马车前的郑姓青年朝后倒了下去,手中的刀哐当落地。
在三人惊恐的目光中,马车整个离地而起,朝着悬崖的方向飞去。
车夫死死抓着缰绳,却还是被狠狠甩下,落入山林中看不见了,车内仅剩周氏母女二人,马车的颠簸使得二人在车中不停翻滚,周氏藏了多年的玉镯子,因着要回京城才舍得拿出来戴,也已经磕碎,从马车中滚落出去。
但她此刻顾不得心疼那玉镯,眼看春芽的身子有半个都滑出了马车,周氏咬着牙一只手攀住车窗,另一只手抱紧春芽的腰,凭着多年做农活的气力,硬是将人扯了回来,揽住春芽的头靠进怀中,以身子挡住她。
车外是呼啸的风,但此刻远不及春芽的心跳声更剧烈,她哭得凄厉极了,被周氏压进怀中的那一刻,呜咽着叫:“娘——”
周氏同样泪流满面,不知是为这场让她送命的无妄之灾,还是为等了十几年最终破灭的锦绣富贵。
马车飞到悬崖之上,忽而停住,随即整个下坠,从层云之上坠入看不清底的深崖,哭喊声远去,崖上重归于寂静,梨秋的裙摆被山风吹得扬起,她眼中全是笑意。
这样,秦郎就不会再惦记着那个农女了,村里所有人都会知道,春芽与周氏,不过是一对嫌贫爱富的母女,从前待秦郎的种种,都只是随手利用,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秦郎顶多伤心一阵子,很快就会忘记这个抛弃他的女子,和她成婚。
她有的是法子,让他主动开口说要娶她。
梨秋“咯咯”笑起来,十分畅快得意,她转身离去,秦郎还在家等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