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隐站在萤的病床前,微微抬头——这是一个完全的孩童视角。
他伸出手,慢慢贴上萤的脸颊——可以触及不是虚如轻烟的幻觉。
“你……”安隐浑身颤抖,再吐不出一个字。
迷茫、震惊、无措,不知道哪个词足够形容安隐的心情,这是一场真实到极点的梦。
“我是萤。”萤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比我想象的好像要呆一点儿。”
安隐摸了摸自己的脸,萤从床头拿来一柄手持镜:“你看。”
镜子里是一张和萤复制粘贴的脸,只不过气色健康、面色红润。
“啪——”
镜面四分五裂,溅射出去细碎的边角,跳跃在地面上。
“我是谁?我是……谁呢?我是你?”
安隐在问萤亦或是问自己。
房间里一声轻叹,安隐以为萤会说,“你就是我。”
但是萤没有,他的话语里似乎带着希冀和感激:“你是我的芯人,两个小时前,我们用k细胞建立了联结。”,随后又无比惋惜:“可是我就要死了,但是你会有一个新的主人,等我死后,我的k细胞会消失在你的身体里——”
“你不是我,你就是自己,一个独立的、完整的、独一无二的芯人。”
此后,安隐像一只宠物跟在芬琳身边,有时候他会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平行空间,在这条时间线里他变成了芯人萤,却还有着安隐的记忆。
芬琳接到了一个视讯。
当时她正在为安隐剪发,碎发贴在安隐的右眼下,芬琳为他拂去:“你这里,居然长了一颗小痣。”
“痣?”
“是的。”芬琳笑起来,“你好像和我制造的其他芯人都不一样,和亚特洛斯也不一样,你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洗发时,安隐看着水中倒映的脸——这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的脸。
他揉碎水面,倒影分裂开来,再也看不清。
芬琳站在门口,视讯器里传来不甚清晰的声音。
“他想见萤?”芬琳顿了下,“萤已经……过几天,我安排你弟弟见他。”
三天后,芬琳在萤的面前,在安隐的内核中注射了一支针剂。
“这是阿珂嘉的k细胞。”
萤已经昏迷了很久,那天是他最近唯一一次睁开眼睛,他躺在病床上,虚弱地笑了笑,流下了一滴眼泪,安隐走过去,以为萤要对他说什么,可是萤只是看着他,急促呼吸了几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萤没有再醒过来。
安隐也没有再见过他,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萤死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萤。”芬琳牵着安隐的手,站在海岸边,不远处安隐能看见露出白色尖顶的教堂,隐心海浪咆哮着冲上礁石,无数的黑背鸥在风中盘旋。
安隐迷茫的望着大海,海风湿润、咸腥。在风和海水的潮气里,芬琳低下头,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我会把我最大的秘密交给你,只是这个秘密,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哦。”
安隐刚想说,不要告诉我,我不是你需要的萤,但是一只黑背鸥飞了过来,芬琳拿着一块儿面包投喂,安隐听到了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和一声高亢的鸣叫。
追随黑背鸥飞走的视线里,安隐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年轻的、意气风发、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楼俊。
“这是萤。”芬琳对楼俊介绍。
安隐抬眼,却看见一只俯冲而来的黑背鸥,楼俊露出慌张的神色,等反应过来,那只黑背鸥已经被安隐牢牢抓在手里。
楼俊眯了眯眼,看向他脖子上的项圈。
芬琳说:“他的主人死掉了。”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口不能言、言不及义,请帮我把萤交给阿珂嘉。”
安隐猛地抬头,却明白,在他所知的时间线上,萤没有成为阿珂嘉的芯人,而芬琳的确口不能言,因为她失踪于一场爆炸。
安隐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他带着全知的视角,是否可以改变阿珂嘉将要经历的一场梦魇?
可是他并不了解当年芯人萤和阿珂嘉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活下来,一定会有转机。
见到阿珂嘉之前,他先见到了符絮,符絮冷漠地告诉他“不要多说话”,“按之前说好的那样”……
又去问芬琳:“这种东西真的靠谱吗?”
芬琳语气自豪而骄傲:“我觉得整个联盟,没有比萤更靠谱的芯人了。”
门被打开,安隐很紧张,靠在病床上,手有些微微发抖,他能感觉到有人正向他走来,带动着气流席卷。
握紧拳头,安隐抬头——是他从没见过的阿珂嘉,个子不高,有些瘦,穿着印着小熊猫的卫衣,红色的头发依旧显眼,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