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他好奇,就算是家中手足,也嫌少有能与长兄共乘一车者。年幼时从弟从妹们天真无邪,敬重长兄,以与长兄同乘为荣。
再长大些,便只剩下二兄知珩能得长兄青眼,偶尔能坐上长兄出入宫闱的马车。
“长兄若是有事在身,我也不便叨扰,只是这方端砚,还望长兄收下。”谢从璟再度说道。
与此一起的,还有他身边那名女子的应和,“是啊,三表兄是用心选了这方砚台,在宝斋阁时我亦瞧过,那真真是上等的烟墨,流云般的……”
谢从璟横去冷眼,对她擅自出声感到不满。
因其视线冷厉,更以唇形告知她,不要再继续说话,孟玉茵这才住口。
她没觉得自己此举有不妥,今日真是碰巧,遇上朝晖院那位,孟玉茵只是想借谢三郎的关系,也将那位唤作“表兄”罢了。
因隔着车厢望不到外面,扶春这时才知他们在一处。扶春困惑,他们这么快就和好如初了?
屈了屈手指,百般不解。这样的神色落入谢云璋眼中,便有另外一重意思。
“三郎。”他忽然起声,惹得车厢内车厢外都交付心思过来。
扶春亦为之眼眸一颤,旋即意识到谢云璋要做何事,扶春脸上的血色缓缓消褪。
“不要。”扶春动了动唇,双目之中浮现涟涟春漪,无声地祈求谢云璋,不要揭露她的存在。
一旦显露于人前,谢三郎会知道她在勾搭他的这位怀珠韫玉的长兄,谢云璋对她仅存的三分好感也会化为乌有。
她畏怯、惊惧、提心吊胆,可谢云璋仿若未觉,探手揭开车帘一角,花色裙摆亦显露在外。
扶春紧闭上眼,彻底死心,等待将要来到的风暴。
第21章 黏腻 “为何躲我?”声音泛起凉意。……
她紧绷着身体, 强忍住心底的惊惧,颤颤巍巍,一如幽素古琴上的丝弦, 抹挑即颤, 尤然生动。
见扶春这般模样,谢云璋掀开车帘的手指微顿。
她是何等的心虚, 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一下, 究竟在怕什么?谢云璋墨色的眼瞳中, 显露出讥诮的神色。
此前白玉莲花佩的事情,谢云璋对她尚存疑心,而今扶春知道自己恐有暴露于人前的风险, 竟会表现出这般异常……
至此,谢云璋心思清明, 根本无需再借谢三郎来试其根底。
他松下了握住车帘的手指,转瞬之间, 帘子重新垂落。
车厢外的人尚不能望清其中人影, 车帘就已经重新分隔开二者所在。
谢云璋吩咐侍人取来端砚,再说几句, 称赞谢三郎是“有心之人”。于此咬字极重。
扶春后知后觉他所作所为,倏忽睁开双目,眼睫一挑,视线恰撞入谢云璋深而冷沉眼眸。
扶春心思一滞。
车厢外, 谢从璟见车帘起落, 猜想长兄应是想请他过去。不过谢云璋最终没有揭起帘子让他过去,谢三郎深为不懂,但还是遵从长兄的意思,在马车外静默等候。
待谢三郎走后, 谢云璋重新注目与她,见扶春露出纠结复杂的神情,眉眼低垂,似乎黯然神伤。
“怎么,舍不得三郎?”谢云璋语声含笑,却没有半分玩笑之意。汵汵其音,让扶春不禁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若是如此……”
谢云璋的指尖掸过腿上的衣料,其上折痕显目。
乜她一眼,谢云璋的语调漫不经心,“现在去追三郎,也无不可。”
只要她能做到,只要她敢离开,谢云璋一定不会阻挠。
车厢内空气凝窒,谢云璋在等扶春的答复。
可她完全发怔一般,久久未语,谢云璋不由扫去一眼。
缓过神后,扶春逐渐冷静。
谢云璋没有让谢三窥见她的存在,现下谢云璋与她说这么些,也全然不像得知真相后的暴怒。
扶春冷静思考,仔细琢磨,发觉在其字里行间,透着的明显仅有疑虑,以及半点怪腻的冷意。
由此,扶春几乎笃定。
谢云璋不是因为知晓她与谢三郎的纠葛而起愠念,他反而是因怀疑而生忧虑。
扶春彻底定心,她淡下面颊处惊恐害怕,转而换了一副柔弱颦态。
“大表兄误会我了。”提起嗓音,娇声言说。
本来就是谢云璋多心,因此解释时,扶春毫无心虚之态。
她娓娓而叙,“方才马车外面,除了三公子外,还有一位女郎。那女郎正是我家中幺妹,两月前随我一同来此。”
扶春所说内情,谢云璋的确不知。可即便是因此,她也不该担心得魂飞胆颤。
“三郎身边之人竟是你家妹妹。”谢云璋面上随和附言,心中则另有思量。
“正是。”得他回复,扶春更是深情演绎。抬起纤纤素手,置于眼睑下方,作出抹泪的姿态,顺便借此遮住大半的脸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