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璋敛眸未语。
见扶春小心翼翼抬起脚,穿上绣鞋,在裙摆遮住绣鞋、遮住她的脚之前,他分明看到鞋面上绣有的是一对鹣鹣。
雌雄并翼而飞,寓意生生不离。他的眼底浓墨萦回。
*
简单处理过扶春脚腕处的崴伤,马车不久后也在谢府门前停住。
扶春迟疑着,崴了的那只脚依然有刺痛感,她该怎样走下马车,又该怎样回到院中去?
让她一瘸一拐,一蹦一跳地回去,其实也不是不可,可谢云璋在此,扶春绝无可能做出这等滑稽招笑的举动。
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谢云璋,扶春好不可怜地说道:“大表兄,我如今受了伤,一个人定然是回不去了。”
谢云璋本也没打算放任她不管,隔着车帘召来侍人,与其吩咐两句。
侍人领命而去
“还在疼?”谢云璋关切询问。
扶春轻轻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大表兄给我按过以后好了很多。”想必是药膏发挥了药效。
“近日就莫要再多走动。”谢云璋好心叮嘱。扶春却陡然沉默,不过多久,她略带探究地望向谢云璋,“大表兄,你总不会日后都不想见我了吧?”
谢云璋闻声,朝她望来,“何以如此说?”
扶春有理有据说道:“大表兄不让我多走动,我自然不敢再来表兄面前。”
胡言乱语。
他何时说过不让她过来?体贴她脚伤严重,希望她好好养伤,他才会说这些。
谢云璋笑,“就算我有这样说,表妹也一定会听话么?”
一定不会。
探明谢云璋的意思,扶春更觉得轻松起来。“大表兄果真是世上顶好的君子。”
顿了下,扶春稍后又道:“金乌坠落之前,我可否再去表兄的院中小坐片刻?”
谢云璋听到“君子”二字,意味不明地睇望于她。而后再听到扶春余下来的话,谢云璋的视线下移,“等你不疼了,再去我院中做客可好。”
不好。
然而没等扶春再说什么,马车外头传来了声音。男子语声疑惑,“这不是长兄的车吗?”
实在耳熟。
扶春心里扑通一下,顷刻掀开眼帘向谢云璋望去。
不知为何,谢云璋也在听到谢三郎声音的这一瞬,朝她看来。
目光凝着她,面上神态相比先前更为和煦,唯独眼中一点寒星显露出他的疑忌。
蓦然相视相望,仿佛心有灵犀,可扶春却没有感到分毫轻松。
“可是长兄在内?”虽有她人跟在身侧,但谢从璟仔细考量过后,还是不敢忘记兄友弟恭的本分,向谢云璋问好。
谢云璋应了一声。
“上次长兄给我的文籍,我连夜看过后颇觉受益良多,多谢长兄。”谢从璟又道:“今日出门时刚好路过宝斋阁,其中新进了一方端砚,石质绝佳,特意买来献给长兄,望长兄一顾。”
说话间,谢从璟从身后的侍从手里提过锦匣,意欲将其递出。
他不知谢云璋是刚出门,还是才回来,长兄不曾邀请,他也不敢贸然踏上马车。
车厢内,扶春神情紧张。
此刻谢从璟在外不假,但谢云璋紧望于她也是真。
种种关联在一起,不得不令扶春想到,当日在谢云璋的书房中发现的那一点白玉碎片。
那天扶春离开朝晖院后,就将那块碎片投入了廊桥之下的清溪里去,任其被流水卷动带走,总归此物绝不能久留在她身上。
谢云璋不知在想什么,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完全晾着站在马车外恭敬等候的谢从璟。
甚至在这期间,他自若如常地问她,“可还想去我院中做客?”
他竟然……他竟然没有收敛半分音量!车厢之外的人亦能听见,扶春仓促间感到惊愕,不懂谢云璋为何如此。
愣怔过后,扶春压根不敢抬眸,一则她怕谢云璋继续追问;二则谢从璟在外,但凡觉察有异,向谢云璋问明,扶春很快便会暴露。
在她的计划中,若要坦露全部,一定是她主动,而非旁人推动。所以此刻的情形不在扶春的预料中,她尤觉忐忑。
至少现在扶春根本没想好,当谢云璋知晓,她是他从弟的未婚娘子,她该如何应对谢云璋?
企盼?求怜?
她隐瞒所有与他交心交好,她在欺诈,纵然乞求
怜悯,可谢云璋又缘何会宽宥她?
扶春的心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谢云璋压低眉眼,静静凝望。
他是故意的,故意想看她是如何“在意”谢三郎。
车厢外。
谢从璟驻足许久,举着装有端砚的锦匣,两手发酸,尤其听到谢云璋似乎说话。
谢从璟不禁疑心,车厢内除了谢云璋还有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