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心中乱糟糟一片,与宋怀川在一起的分分刻刻都让她觉得无比压抑,泼天富贵似是死水一般无孔不入,将她压得彻底喘不过气来。
她坐在凳子之上,下意识弯腰伸手想要去将绣绷捡起来,却没想到此时有一只手动作更快地率先将掉落在地上的绣绷捡了起来。
姜明月视线微微低垂,落在了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上。
视线平静如水,教人轻易察觉不到太多的情绪。
于是她便只好收回了手,动作轻飘飘地坐回了原地,明知道他这般举举动是在逼着她主动开口,可偏偏姜明月就是如同犟葫芦一般死死咬着牙不开口。
明面上是卑躬屈膝,可暗地里一身骨头倔强的很。
不过宋怀川也不在意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她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看着她明明恨的要死、却不得不做出恭恭敬敬的模样,他心底的恶趣味倒是更加浓厚一些。
姜明月眉眼低垂坐在凳子之上,见他只是伸手拿起了那绣绷,并未开口说话,一颗心就仿佛被丝线紧紧勒着一般,只教人喘不过起来,七上八下,也不知他好端端的怎么亲自前来绣楼了。
或许是没心情再同她玩这些虚与委蛇的把戏了。
夕阳落金,在绣楼内投落一地斑驳,宋怀川垂眸略显清冷的视线从绣绷上的刺绣掠过,谪仙一般清冷的眼底也沾染上了些许玩味,日复一日地绣着同一副刺绣,能看出来她的刺绣确实有了一些进步。
但是进步也不多。
怕是她从心底根本不想去绣这个荷包。
他对此心知肚明,却仍是要用权势压着她去做一些根本不愿意的事情。
天地之间,原本就没什么心甘情愿的事情。
他视线微哂从绣绷上离开,轻嗤一声,将绣绷直接扔在了姜明月的双腿之上,语气戏谑毫不留情道:“绣成这个样子,也不怕观音菩萨会怪罪于你。”
这不是他吩咐下来的差事吗,即便是菩萨要怪罪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菩萨便是要怪罪也应该找他去,迁怒不到她的身上。
心中虽然是如此想着,但是姜明月却一边用手将绣绷了一下、重新放回了桌子之上,一边眉眼低垂,嗓音柔和道:“奴婢自知绣工粗糙入不了世子的眼,世子这样的身份合该用名贵的苏绣锦缎,至于旁的那些不值钱的物件儿……”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微微一顿,她当然知道自己本就身份低微,她本该谨小慎微、本该逆来顺受的,可是她偏偏就是觉得难以忍耐,对与错就像是黑白分明的天平两端,本就是各不相干、泾渭分明。
世人都道黑白本就是一体,可她偏偏就是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两者本就是泾渭分明,又如何能混为一谈。
“既然本就入不了世子的法眼,世子又何必非要勉强。”
早就知道她的绣工不行,可他又非要她去绣荷包。
早就知道她并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可他又非要如此步步紧逼。
何苦。
这话说的是刺绣,也是她。
宋怀川自然是听出来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他面上略显促狭的笑意顿时就荡然无存了,眼底顷刻间就冷淡了下来,也没了同她这般虚与委蛇的心思,眼神冰冷如冬雪一般盯着她。
半响之后忽然蓦然笑了,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忽然伸出右手径自掐住了她的下颌,冰冷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地从她的面容上掠过,蓦然加重了掐着她下颌的力道,语气略显阴骘问道:“跟在爷身边,难不成是辱没了你?”
闻言,姜明月心底猛地一惊,知道怕是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彻底惹怒了他,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委屈,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了。
可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些话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姜明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抬眸直直地看向了宋怀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底似乎是有光波浅浅涌动,像是泪、又像是暗流涌动的潮汐,“世子身份尊贵如斯,奴婢不过是再蔽贱不过的落花,世子既然知晓奴婢的心意,又何必飞碟要勉强?”
字字句句,都是质问。
仿佛含着无尽的血泪。
原本见她眼眸似是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宋怀川用手掐着她下颌的力道就已经松了一些,只是听见了她这番似是质问的话语,他的力道又骤然加大了许多,力道大的像是恨不得将她骨头彻底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