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琴代语兮, 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听听,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呢。
赵缨又不是不通音律,相反, 他在音乐上的造诣连阿父都常常夸赞。方才若是给他支洞箫,他怕是忍不住要和人家琴瑟和鸣呢!
云阁一向比星台细心, 对于灵徽和赵缨之事也知道的更多些。灵徽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满城传遍的赵缨要娶王家女的事情, 灵徽有多介意,她不是感觉不到。
可惜, 赵郎君心思莫测, 女君想法亦难明。
云阁忍不住叹气,但见灵徽怏怏不乐,忙又转了话题:“都督今日似乎很忙,短短半日, 就有五六拨人来找他。”
灵徽心不在焉,听她这样称呼赵缨,还有些不习惯:“你都叫他都督了,便知他如今位高权重,忙些不也正常吗?”
她今日耐心不好,说出的话就像是刀子一般,也不知是要伤别人,还是要伤自己。
星台没注意,听云阁那样说,想起了这些日子的传言:“都说匈奴集结了二十万人马,兵分三路南下,其中一路便直奔南阳而来,足足有八万人。”
“如此军事机密,怎会在坊间广为流转,此传言不一定为真。”灵徽思忖了片刻,道。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却并没有如此笃定。匈奴刘棼野心勃勃,趁大魏内乱不休,挥师南下也不是不可能。
赵缨主官荆湘司梁四州军事,此番匈奴若来,他身上的担子会很重很重。
灵徽恼恨自己心软,明明他身上还背负着晋阳叛徒的嫌疑,明明他背信弃义要与王家结亲……但她就是不肯相信,还是会担心他。
正在郁闷中,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起,快要靠近軿车时,却减缓了速度,只是跟随在后,亦步亦趋。
星台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然后冲着灵徽眨眼睛。
灵徽狐疑,亲自去看。
軿车后,骏马上,赵缨白衣落拓,春日的风拂过他的发,花树上落花如雨而下,坠满他的衣衫。
他很少有这样潇洒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心上拂过一丝怅惘。这些日子,找尽了由去疏远他,甚至是厌恶他,但始终拗不过自己的心。在心底里,他绝不是一个会背叛的人。
要给他一个机会吗?会不会因为一时的心软,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灵徽放下车帘,沉默地将头靠在车壁上,将那如潮水般徘徊跌宕的感情,一寸一寸的压往心底,但眼睛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意。
然而那马蹄声仍旧不徐不疾地跟着,一声又一声,声声敲在心口上,好像做好准备,一直相随下去。
终于还是灵徽先忍不住了,吩咐车夫停下,然后径自跳下马车。
赵缨坐在马上,望着站在眼前的灵徽,笑得温柔。
皎皎如月,灼灼如华,婀娜绰约,明眸善睐。尽管春光如许,但桃花得气,皆因美人。他的女郎,终有一日,长成了连他都惊叹的样子,而他竟然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赵缨忽然打马上前,弯腰伸手,在灵徽的惊叫声里,将她拦腰抱到了自己身前,然后在云阁等一众人的怔愣中,策马扬长而去。
“咱们可要追上去?”星台忐忑地看向云阁。
云阁摇头:“那个人是赵郎君啊。”
有他陪着,女君自然安全无虞,他们何须担心。
赵缨的马停在了一弯溪水边,夹岸绿柳濯濯,溪水潺缓,清澈见底。
灵徽挣扎累了,放弃了抵抗,只僵着身体,用沉默来反抗赵缨的无礼。
他待自己,一贯温柔,何曾这般粗暴过。
灵徽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赵缨显然料到了这一点,刚将她抱下马,便揽住她,柔着声音道歉:“圆月,今日是阿兄唐突了。可你我之间有误会,若不解释清楚,我食不下咽,辗转不眠,你给我个机会解释,好不好?”
灵徽本就怒气未消,见他如此,更有一股委屈弥漫在胸口,怎么也无从发泄。于是低头,重重地咬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皮肉太硬,硌得牙疼也未伤他分毫,但奇怪的是,他却颤抖着,呼吸仓促又缭乱,像是忍着巨大的痛苦。
灵徽抬头,触到了他苍白如纸的面色。
“你……”她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未探查究竟,就见那白色的春衫之上,血迹缓缓渗出,斑驳成一片。
赵缨下意识地捂了捂,笑得匆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从小到大,听他说过太多次这句话,无论他受多重的伤,从来都是“不碍事”“没关系”“圆月不要担心”……他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以为自己有什么钢筋铁骨,以为自己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