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病气深沉的男子,竟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灵徽怔怔然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说滴水恩,涌泉报,而我却一直未曾报答,在你看来也是忘恩负义之辈吧。”令狐苦笑,敛起脸上的狼狈,维持着在灵徽面前的尊严。
灵徽看了看手上的卦,不置可否。
她何曾奢望过别人的报答,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有人帮固然好,没人帮难道就不走了吗?
她摇头:“你有苦衷,我明白的。”
令狐望看着她,满是心疼:“你总是如此,为别人考虑的多,为自己考虑的少。这样不好,你该向我讨还的,你也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这或许是他心迹表露的,最直白的一次。
灵徽其实一直都明白令狐的心思,但是她从来都装傻。欠的情债太多,并非什么好事,她招惹了太多桃花,但人生却并未因此而顺遂多少,可见这对自己没有什么用,反而还有很多负累。
她讨厌这种负累。
“好,等我想好了,必当讨还,你莫要再放在心上。”说完,灵徽从蒲团上起身,准备离开。
“殿下将皇甫家那个女郎送入永宁寺,你当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令狐在她身后问道。
“何必用牺牲一个女子,来成全他所谓的痴情。那皇甫妙仪固然野心勃勃,倒罪不至此。”灵徽一想到这件事就很生气,对赵缨也多了几分怨念。要不是忙碌,她应该当面叱责于他的。
令狐却无奈地笑了:“在你眼中,楚王殿下便是这样一个人么?”
灵徽顿住脚步,回头,等着令狐的解释。
果然,她对于赵缨满是不忍心。不管争执过多少次,有怎样的芥蒂,她仍不愿去将他想的太坏。
“陛下已经下旨,皇甫家族无论男女,全部赐死。她去了佛寺,好歹能保全一条性命,也算不负她兄长所托。”令狐轻声道。
“既然如此,纳了她不是更好。”灵徽说。
“如果女君想要让殿下纳了皇甫氏,那日就不会出现在楚王府了。”令狐无奈道,为灵徽的嘴硬而折服,“我知道女君不是因为私情,可你的顾虑不是已经说明白了么?你宁可相信殿下野心昭彰,不顾一切,也不肯相信他心有顾忌,会为了你妥协退让。”
灵徽立刻就听明白了令狐望的意思。
可赵缨真的会听自己的劝告吗?灵徽并不相信。
“你从来都不曾想过,他所谓的野心,不过也是希望天下安定,回归平静么?你义无反顾一心北伐,难道他就会置大义不顾,只有争权夺利之心?”
“难道我在你心中,也是如此蝇营狗苟之人?”令狐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是凄然。
灵徽摇摇头,将眼底的泪藏起,转头离开的果决又匆忙。
不敢信也好,不愿信也罢,不过都是怕希望越多,失望越大罢了。
……
正平二年七月,十万大军从广陵出发,走水路,一路浩浩荡荡往北而去。江上烟波浩渺,很快就连最后一艘船都看不见了,只余江水茫茫,空响阵阵。
谢衍站在船头,桨声淹没着心跳的声音,他的眼眸黑亮又坚定,,里面好像藏着一整个星河。
灵徽将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温声道:“江上风大,莫要着凉。”
谢衍回身,温柔的握住了灵徽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缓缓摸索。他不发一言,却好像说尽了千言万语。
唯有这样的沉默,才能代表他们此时的心情。或许是欢喜,或许是紧张,或许是激动……此次北伐,不管是输是赢,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
大军一路来到淮阴,暂时休整。不想第二日便涌来了许多流民,争着要投军,数量足足有三千人。领头的人叫邓环,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子,自称是洛阳人,因战乱南下避祸,与北汉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要将军肯接收我们,口粮我们自备都可以,武器将军也不用费心。只希望将军能给个机会,让我们一起打回去,为父母兄弟报仇。”邓环跪倒在谢衍面前,苦苦哀求。
这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大军一路北上,追随的人越来越多,粮草消耗是一方面,其他问题也在暴露。
譬如军纪问题,也让谢衍头疼不已。
流民成分复杂,有农民,有商贾,也有不少曾是流寇。这些人来历不明,习惯各异,并不能如谢家部曲和扬州军一般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广陵和京口的流民都可以被你训练成所向披靡的江北军,这些也没问题。你看那邓环,比程去疾还乖顺些,你连程去疾都能降服,还怕他能生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