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建康推崇玄学清谈,大道无为。故而男子以清瘦飘逸为美,有时敷粉点朱更甚女子,说话也讲究个轻言细语,玄妙深奥。谁曾见过这样相貌气质的人,一时怔怔然,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半分。
“旧都陷落才多少年,北人南渡才多少年。难道南地的水都将你们的骨头喝软了不成?躲在这偏安一隅醉生梦死,算什么?谢都督北伐是大义,你们怕死,有的是人不怕死。若是人人都如你们这般想,别说能不能夺回旧地,匈奴人的铁蹄迟早都会踏过大江,到时你们,怕死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男子的声音也十分洪亮清晰,响在众人耳边,如钟鼓一般。
有人想反驳,但看了他一眼,立时就不敢开口当这个出头鸟了。
见此,那人扔了些钱给侍者,冷冷地环顾着四周噤若寒蝉的人群,一哂道:“诸位能来此,应为钟鸣鼎食之家的郎君。奉劝一句话,北兵若南下,没人会你是什么出身,一律当牲畜杀,烹了煮了也是常事,某不愿看到那一天到来。今后若有人再嘲讽宜城君和谢都督北伐这件事,某定斩不饶!”
说完,他提刀,潇洒离开。
躲在暗中目睹了一切的掌柜张序,立刻喊人过来,低头吩咐了几句。
那人领命,离开裕景楼,向着谢府而去。
灵徽在广陵待久了,回建康后怎么都不习惯。谢家的家宅固然疏阔华丽,可是她还是觉得压抑。
“深宅寂寂,庭院深深,好生无聊啊!”她坐在窗前,看着屋外盛放的一树树玉兰,幽幽叹息。
“真这般无聊么?”身后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
她不回头,枕着自己的胳膊,百无聊赖的眯着眸子,像一只慵懒的狸奴。
谢衍见此,走上前去,将她环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不轻不重地吻着灵徽的侧颊,缠绵的呼吸让灵徽微微发痒,忍不住笑了起来:“今日入宫,一切可顺利?”
谢衍说自然:“阿姊虽醉心权势,但到底见识颇多,眼界也不算窄。北伐之事,她是完全支持的。何况韩家阿兄也与你我所想一致,若不是肩负京中重任,他比谁都希望能亲自带兵与匈奴人决一死战。”
“韩家阿兄虽然去不了,但是韩老将军一定没问题。”灵徽道。
“那是自然,老将军雄踞豫州多年,一直在前线征战,此次中路由他负责,比谁都靠得住。”谢衍的指点在灵徽的额心上,那里绘着一朵宝相花,让她看上去愈发娇媚动人。
“你我从水路带兵而上,盼能在睢阳与他汇合,到时一起指兵向洛城。”灵徽握住了谢衍的手,不让他乱动。她的眼眸清亮,如星子般,里面充满对未来的希冀。
“此次出兵,天时地利。听说刘棼如今病重,早就不朝政了,北汉大权皆在他的侄儿刘晃手中。刘晃其人,残忍嗜杀,残忍暴力,很不得人心。况且他又与刘棼的儿子矛盾颇多,北汉迟早必生乱。”谢衍将探子带回的消息告知灵徽,果然见她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如此,还于旧都岂不指日可待。”她转身,回抱住谢衍。
谢衍看着她如三月春花般明丽无比的面容,忍不住俯身,深深吻住了她。灵徽迎上他的热情,依恋地圈住了谢衍的脖颈。很快,灵徽就占据了上风,挑衅地咬着谢衍的唇,听他的喉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圆月,莫要胡闹。”谢衍看着屋外的天光,总算没有失去智,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呼吸,轻轻喘息道。
灵徽的眸子湿漉漉的,如雨后的海棠,娇柔无限。
“你没听坊间说么,我是妖姬,最会迷惑你这般芝兰玉树的儿郎。”灵徽咬着下唇,看着谢衍眨了眨眼睛。
“你会在意坊间的议论么?若是在意,我们还是不要听了。”谢衍的手心烫的厉害,但是落在灵徽的颊上,却是让她贪恋的温度。
灵徽想了想,摇了摇头:“深受苦难的百姓不会有时间去议论朱门大户的恩怨是非,深明大义的人也不会把关注点放在别人的绯闻轶事上。那些议论我的,质疑北伐的人,不过就是世族中无所事事的纨绔膏腴。他们不事生产,不懂疾苦,只图着自己享乐。这些人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我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
谢衍怔怔地望着灵徽,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忽然皱了皱眉,低声叹息道:“若无圆月,我或许就是那些纨绔膏腴中的一员,此生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圆月,我能遇到你,是佛菩萨的指引,是我毕生最大最好的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