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将你赶出家门,可见不是什么善类,何必对她太过客气。这样的人最是欺软怕硬,我们让周将军去,准能震住。”灵徽说。
她口中的周将军叫做周朗,是谢衍的参军,身长八尺余,长得十分粗犷,声音如洪钟般。腓腓每次一见到他,就吓得直哭。让他去,最合适不过。
林娘一想到周朗,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口中道:“周将军若肯去,定没问题。”
谢衍远远就听到院中的笑声,甲胄未除,人就过来了。他日渐挺拔,身姿如松柏般,一身银甲在身,不仅有矜贵之气,亦有英姿勃发之感。
“何事让你们如此开心?”他一面抱过腓腓,一面笑着问道。
灵徽望着林娘只是笑,片刻后,忽有了个主意,于是对谢衍道:“周参军可有婚配?”
谢衍说没有,与灵徽的眼神一起落在了林娘身上。就算再迟钝,林娘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羞赧之下跺了跺脚,跑了开去。
灵徽望着她的背影,唇上在笑,眼里悲伤却未散尽,看着有湿漉漉的怅然。
谢衍注意到她放在石桌上的信,拿起来看了一眼,双眉轻轻骤起。
“这是……慕容桢送来的?”他问道,用手轻轻拍着腓腓的背。腓腓想必玩累了,此时缩在谢衍怀中打盹。
灵徽想接过女儿,却被谢衍握住了手。
“想不到他也如此多情……”他低声叹息,言语中颇有失落之感。
灵徽知他在想什么,笑着看向他的眼睛,道:“对啊,他还帮我寻回了阿父的遗物呢……”
谢衍的眼里落寞更深:“是我做的不好,我总说要帮你报复仇,到头来还比不上慕容桢。圆月,你可是在怪我。”
他说这些时,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气质,配着那漂亮得有些过分的五官,立刻就让灵徽心软不已。
他有时候真得狡黠地像个狐狸,知道该怎样去拿捏她的心,让她舍不得,让她离不开,让她愿意奉献出所有的柔情。
“我既然选择了你,便说明其他人都不合适。爱也罢,恨也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灵徽极认真地说。
谢衍听完,不仅莞尔,又得寸进尺地对灵徽耳语了几句。
灵徽羞红了脸,还未开口,就听腓腓的声音软软糯糯地传来:“弟弟……不要……要妹妹。”
原来她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谢衍的话,大概能听懂意思,一双黑亮如葡萄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充满期待。
灵徽无奈地笑,对侍候在旁的玉笛道:“快把林娘叫回来吧,这个小祖宗我是一点都没办法,只有她能哄睡着。”
玉笛捂着唇笑,应了一声后,忙去找林娘。
“都怪你,在她面前说这个。”灵徽娇嗔,扯了扯他的衣袖,“去换衣裳,厨下给你留了汤饼,我亲自煮的,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谢衍见她方才隐隐藏起的伤心终于消散,便彻底放心下来,去回屋更衣用饭。
灵徽又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是个极细心的人,心性又豁达,怎会因为书信生了醋意。不过是看到她有心事,故意岔开话题罢了。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那轮圆满就悬在苍苍天穹,散着亘古不变的光芒。她如何不明白阿父阿母的苦心呢,不管经过什么样的缺憾,月亮总有圆满的一日,恰如此时。
慕容已经攻占晋阳,意味着北汉的东部和北部皆失守。赵缨伐蜀成功,大魏已彻底统一南地,更有实力北伐。加上谢衍在徐州重创北汉五万大军,豫州韩济也养兵千日,心有北上之意……
万事俱备,该是时候与刘棼有个了断了。
灵徽的心中有一团火,这团火烧得她坐立难安,也烧得她心潮澎湃。曾经的仇怨,所有的失去,那些日夜难眠的郁结……都要结束了。
……
那一晚,灵徽又梦到了洛城的家。家中仍是旧时模样,梧桐树下,阿父吹笛,阿母抚琴,自己在绕着树玩耍。乳母为她拭着脸上的污渍,将做好的髓饼交到了她的手上。
画面斗转,桐荫之下,秋千微晃,曾经的少年眉目舒朗,笑意温柔。他轻轻替她推着秋千,殷殷嘱咐:“圆月小心些,要抓紧哦!”
“阿兄推吧,我不怕!”她闭着眼睛,笑着迎接树叶中漏下的寸寸日光。
“圆月,阿兄会永远照顾你,什么时候都在你身边。”少年答应她。
“好,你们都要陪在我身边,都不能离开……谁都不能离开!”她叫道。
一个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