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尖利地如同一支箭,刺破了夜的宁静,还有皇宫一贯的肃穆威严。
灵徽窥了眼皇后的脸色,却见她仍是淡淡的,灯火阑珊之中,端严的像个菩萨,灵徽不由想起了她的闺名“阿菩”。
谢夫人笃信佛法,几个孩子都有一个禅意深浓的小名,寄托着她的全部希望。
论起沉稳大气,端庄自持,没有人会比谢后更像一个皇后。可是这也只是灵徽所能窥到的很小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这个深邃如湖水的女子,还会有多少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的秘密。
“贵嫔说得不错,陛下确实更喜爱你,所以才会选了你去陪他。能够与君王同生共死,这是我们这些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谢后终于开口,对上桓贵嫔怨毒地眼睛,浅浅的笑着。
桓贵嫔刚想要冲上来,就被几个宦者死死摁在了地上。她抬起头,双目赤红,目眦具裂:“谢婉贞,你这个毒妇,陛下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
谢后轻轻蹙眉,似乎听到了她并不想听到的话。
大长秋丰宁何等机灵的人物,忙挥了挥手,屏退了在场的其他宫人,只留下显阳殿带来的几个心腹。
“何必对贵嫔如此无礼,到底是六皇子的生母,这样做会让六皇子如何想。”谢后声音很婉转动听,灵徽几乎可以想到,这个声音落在先帝耳中,该是如何的温柔熨帖。可惜,先帝并不珍惜。
先帝是个多情的人,灵徽仍记得那年高台之上所办的千秋节,当时帝后感情甚笃,皇帝对皇后的礼敬和关爱,曾让多少人赞叹不已。可后来又有了楚楚,有了桓贵嫔,有了很多有名分甚至没有名分的女人。
她们都曾得蒙圣恩,也曾寂寞空庭……
皇后的话似乎有了某种奇特的作用,桓贵嫔听完怔怔地望着她,忽然就不再怨怼,不再挣扎。她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殊儿才三岁……他才三岁,你到底要如何?”
谢后叹息:“贵嫔僭越了,孤既然为中宫,便是所有皇子的嫡母。你一口一个你的殊儿,准备将孤置于何地?自始至终,都是贵嫔对孤不敬,孤从来都是退让的。毕竟恩宠之事便如流水,抓不住也无可奈何,孤不会在意。”
“可贵嫔不该对我的麟儿动手,不该觊觎那些你不该觊觎的东西。”谢后的眼神落在桓贵嫔脸上,有厌恶也有嘲讽,只是没有桓贵嫔一般的怨恨。
谁胜谁败一目了然,没有必要对一个失败者,露出软弱的一面。
“你出身陈郡谢氏,我出自龙亢桓氏,你我出身相当,谁又比谁高贵?我相貌才情皆不比你弱,陛下曾说过,他最讨厌你装腔作势,古板无趣的样子,他更希望我为皇后,代替你坐上中宫之位。”桓贵嫔泪水滂沱,却还是仰着脸对抗。
她以为这些话,足以刺痛一个女人,一个妻子的心。
可是谢后明显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损半分。
“孤从未在意过!他说什么有什么干系,关键是看他做了什么。他可裁减过孤的用度,可扫过孤的颜面,可下废后诏书?既然都没有,就靠着那些甜言蜜语,贵嫔便会认为自己可以取而代之?”
“到了今日,还会相信男子之言,帝王之言,当真幼稚可笑。孤若是将你放在眼中,那才是自降身份!”
谢后转身,起步离开,对身后道:“时辰不早了,送贵嫔上路了吧,不用会她说些什么,整个春明殿的宫人,都有意殉主,便成全他们吧。”
此言一出,灵徽悚然愣在原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都好像停止了跳动。
整个春明殿的人……轻轻的一句话,便是这么多条性命。
想也没有多想,灵徽直接跪在了地上;“殿下开恩,宫人毕竟无辜,求殿下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谢后的眼神凉凉落在灵徽的脸上,垂眸审视着她,无情极了:“涉及江山安定之事,岂能妇人之仁。这些奴婢固然可怜,但若酿成大祸,死得就不是这几个人了。”
“我原以为你是将门之女,眼界自当高远一些,却原来不过也是个目光偏狭之辈。”谢后道,“阿弥本就仁善,你辅助他,不当如此。”
灵徽知道皇后并非嗜杀,而是不得不为,但也不想看着这些人命枉死,只能道:“陛下刚刚过世,这般杀戮,更会让人猜疑。殿下不妨施恩,将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更能堵住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