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徽终于明白,眼下的混乱到底是什么缘由。看来建康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桓家一败涂地……
可是她自己却处境堪忧。
这分明偏离了计划太多太多……
赵缨没有来,连谢衍也不见了踪迹。说好了离间桓氏与赵缨,然后再动手,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显然,对方也没想给她太多机会和时间思考这些。
灵徽被推得一个趔趄,踉跄着扑倒在地,那人的刀已经抽了出来,距她不过咫尺。灵徽能够看到刀上折射出的寒光,甚至可以嗅到刀上的血腥气。
想过未来的无数可能,偏就没想到会交代在这里,如此潦草,如此悲哀。
怎会甘心呢!
“你可知我的身份?”灵徽不可能引颈就戮,仍在做最后的挣扎,“若是放了我,你们或有一线生机,若是我有半点闪失,你们别说去北汉,恐怕连乌程郡都出不去。”
那人不耐,似乎不想听她多言:“你是什么身份,难道是太后?是皇后?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天仙王母,也别想活过今日!”
他恶狠狠地举刀就刺了过来,根本没有给她活命的机会。
灵徽惊恐之下,只有本能躲闪。好在她反应还算快,没伤到要害,只被刺中了手臂。汩汩鲜血向外涌出,剧烈地疼痛根本无法忽视,可她没有机会自怜自伤,连喊疼都没有时间。
“我夫君是丹阳侯谢衍,若是你肯放过我,我一定让他放你们离开。”灵徽仍在挣扎自救。
她被放弃了太多次,已经习惯了自救。而且这一次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她又一次成了别人的踏脚石,再一次被辜负了。
若不是,为何计划完全偏转。谢家大获全胜,独将她舍在了这里。
这样悲哀求生的样子,真得可悲,可是她毫无办法。又一次毫无保留的付出,却又一次换来了辜负……早知如此,就该给自己留好后路,也好过毫无还手之力的应付这样的生死之局。
那大汉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神色更加激愤了:“谢家人?杀得就是谢家人。大郎君说就是谢皇后将家主骗入宫中诛杀,才让桓家有了灭顶之灾,谢家人都该死!”
他的刀再次逼近……
避无可避了吧……
预料中的刺痛没有出现,灵徽怔怔地看着眼前山一样的高大身躯仓促倒下,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他死不瞑目……
纷乱地刀兵声在耳边响起,她想要起身逃跑,可是腿抖得不成样子,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她承认自己是个废物,连活命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可下一瞬,她就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中,浅浅的檀香气萦绕在呼吸间,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沙哑又紧张地说:“圆月,我来迟了,你……”
那个声音被她喉口发出的悲鸣打断,她攥着对方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究竟为什么哭?是为死里逃生庆幸,还是为他的姗姗来迟而愠怒……或许只是因为活到现在,她都很少有这样可以不靠自己就能得救的可能。
总在被放弃,从未被坚定选择。
谢衍的反应慌乱又无措,抱着她的手忽然触到了一片粘腻潮湿,他抬起手,在模糊又迷离的火光中,看到了触目惊心的血红。
“圆月!”他抱着灵徽踉跄着站起,觉得心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让他无法呼吸。
她还在哭,流不完的眼泪,孱弱又悲伤。
谢衍不知道,一个人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他也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比世间最锋利的武器还要可怕,能刺得人遍体鳞伤,肝肠寸断。
谢衍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一头可怖的猛兽似乎就要挣脱束缚,冲破他用道德筑起的牢笼。他想要用杀戮来平息自己的怒气,想要毁灭所有来补偿她的委屈。
可就在他决定下令将所有人就地诛杀时,怀中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襟,声音仍在颤抖:“七郎,我胳膊疼……”
她很会撒娇,却很少撒娇,谢衍的心被她左右着起起伏伏,最后只能由着她,一切都听她的吩咐。
“祸首可恶,但其他人不过是听命行事,不要为难他们了。”她有些疲惫地靠在他的胸口,缓声道。
“可是他们伤了你。”谢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地眼圈都红了。
灵徽摇头:“我不想让你沾染太多杀戮……”
他笃信佛法,从戎之前从未沾过血气,可是这样的他却在这样混乱的世道中,跌入泥淖,她不想让他陷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