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看到远处的自己,眼中只有自家夫主。
谢衍伸出手臂,要抱她下来,她竟然半分也没有犹豫,直接笑着跳到了谢衍的怀中,然后扬起脸,撒娇似的对他说了句什么。谢衍将她拥得更紧了些,顺势在她脸颊落了一吻,然后含羞将她放下。
新婚燕尔,亲密无间,好像将一切都视作无物。
赵缨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可是在窥到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心痛如绞。谢衍拥有她的一切,而自己却只有困在回忆中,体会着抱残守缺的遗憾与心酸。
“阿兄,我跳下来后,你要接住我呀!”桃树上的少女娇艳更胜满树繁花,她晃着双脚,满脸都是单纯与娇憨。她的脚上系着一串银铃,在她动作时,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声。声声入耳,缭绕心弦。
他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于是无奈伸手,做好了接她的准备。少女蹁跹而落,却是向着另一个方向,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她狡黠地像只小狐狸。
赵缨匆忙向她奔去,却也只勉强将她抱住,然后踉跄摔倒,两人一起滚落在地。
顾不上自己的疼痛,他仓皇又愤怒地去看始作俑者,然而在触到她苍白又无辜的脸时,瞬间消弭了所有的怒气,只余心疼。
“怎么样,伤到哪里了?”他抱住她的肩膀,慌急地问。
知道自己犯下错误的女郎,声音娇柔地不像样子:“阿兄,我的脚扭了。”
不管真假,这都是拿捏赵缨最好的办法。她很擅长示弱,懂得拿捏人心,会用这双美丽的眼眸迷惑人,让人舍不得指责她半个字,无论她犯下多大的错。
“今后莫要爬到高处,很危险,知道吗?”赵缨故意冷着声音警告。
“好,都听阿兄的。”她愈发乖巧。
“万一我接不住你,伤着了怎么办?”赵缨继续唠叨。
“不怕,阿兄会永远在圆月身边的,对不对?”她圈住赵缨的手臂,摇晃着央求他的答复。
“对,阿兄永远在你身边。”
……
每次从回忆中抽离,都像是一次拆骨剔肉的酷刑,赵缨不知自己僵在那里多久,久到他们已携手进入了宫门,只给自己留下一双比翼连枝的背影。
她的眼中看不到他了。
赵缨颓然地阖上了眼眸,听着身体最深处支离破碎的动静,然后缓缓下了步辇,登上了回府的车驾。
一次转身,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千万次的伤心?
……
到显阳殿时,见詹事和大长秋都立在外面,殿中传出女子尖利的哭叫声,谢衍与灵徽不免面面相觑。
“君侯,这……这会儿恐怕不太方便。”大长秋丰宁指了指殿内,用气声道:“正闹着呢。”
“何人在皇后宫中如此放肆?”谢衍脸色不豫,问道。
“还能是谁,自然是春明殿的那位。”詹事卫海捂了捂耳朵,回答,眉宇里全是厌烦,“都闹了一个时辰了,也亏得皇后脾气好,由着她胡来。”
春明殿是桓贵嫔的住处,桓氏近来颇受皇帝恩宠,故而对皇后有些轻慢,时有挑衅之举。谢衍清楚,前几日皇后因为道士玄正之事,处罚了桓贵嫔。桓氏今日十有八九是为此事发作。
灵徽上前,轻轻握了握谢衍的手,暗示他勿要动怒。又笑道:“今日果然是不巧,倒让二位为难了。不过我与谢侯昨日新婚,依礼是要谢恩中宫的,不如中贵人去通报一声,若殿下实在不便,我们在殿外叩头谢恩便好。不知……可否?”
丰宁何等聪慧之人,立刻就明白了灵徽的用意。也对,由着桓氏这样吵下去也不好,莫不如借个由头打断一下。若是皇后觉得可以,自会召见,若是觉得不妥,也会明明白白给个示下,他们也好见机行事。
谢衍转头,给了灵徽一个感激的笑容。
灵徽眨眨眼,骄傲地仰着头,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谢衍忍不住摩挲着她的额发,怒气微散。
片刻后,丰宁就出来了,脸上谄笑:“殿下请君侯和女君进去呢。”
显阳殿廊庑颇长,压着沉沉日光,显得晦暗又肃穆。宫人们垂首肃立着,半丝声响也没有,仿佛一个个精致的人偶一般。
正因如此,殿中的声音才那般突兀。
“殿下自有太子抚育,何苦要打我殊儿的主意。殊儿才五个月,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殿下认为自己担待的起么?”女子哭音尖细,半分矜持也无,全然失了宫妃该有的容止气度。
落梅和玉笛吓得大气不敢出,灵徽悄悄示意她们就在此处候着,不要跟进去。然后由着宫婢的带领,随谢衍一起走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