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徽纵然心事重重,仍被逗得捧腹不已。她转头想要和谢衍说话,却陡然触到了他的目光。
他并没有看台上,而是直直地望着她,眼底蕴满柔情。
灵徽讪讪,移开目光时,脸色微微泛红,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就在此时,她感觉到一只大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起来,保持着矜持又含蓄的力度,传递出让她无法拒绝的温暖。
“灵徽,有我陪着你,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温润的声音响在耳畔,缭绕着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她仓促抬头,却不敢对视他的眼眸,只有敛起所有的情绪,默默点了点头。
他不再说话,却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再放开。
待到宵禁后,谢衍才亲自送她回了雁回山。临别依依,而他却没有再多的唐突之举,只是含着笑目送她进了观门。
“灵徽?”他忽然开口喊着她的名字。
灵徽回头,目光里带着探询。
“月色正好,莫负良辰!”他轻声说。
月华之下,他的眉眼有些模糊,但玉立在那里就俨然一幅绝世名画。灵徽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只感觉天地辽远,万山叠嶂,而他卓然独立于其中,才是造化里最妙的一笔。
以前从不知,他好看得这样过分。
“来日定备薄酒,与君共邀明月。”灵徽曼声回答。话音未落,便羞赧地转过了身,匆匆跑进了门。
谢衍听懂了她的意思,只觉心潮澎湃,久久难抑,明明想笑却又陡然红了眼睛。
……
“女君。”她刚进入观中,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白衣狐裘的令狐望站在一株枇杷树下,躬身向她行礼。明明已是阳春时节,但他仍惧冷,脸苍白的仿佛与身上的衣衫都融为了一体。
灵徽不知方才的场景被他窥到多少,一时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自从回了建康,竟从未见到过先生,却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令狐望见她神色冷淡,知她仍有怨愤,心里不免酸楚:“乍暖还寒,不小心生了场病,这几日稍稍好转了些,就想着来见女君一面。”
他在灵徽面前,总保持着过往的样子,恭谨又温柔,似乎还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宣阳,而不是如今这个运筹帷幄的令狐先生。可是那又如何,算计了便是算计了,灵徽可以不和他计较过往,但并不代表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亦如当初。
“既然大病初愈,还是不要走动的好,尤其是在这个时辰。”灵徽将披风递给婉儿,丢了这样一句话后,自顾自地往屋中走去。
令狐不好跟她进去,只能道:“女君请留步,我有东西要给你。”
灵徽转了半个身子,回眸看他。小小的一包东西从他衣袖中拿出,端端敬敬地捧在了他的胸前。他弓着身子,腰上悬着的玉佩在月色中荡漾出粼粼的光。
本该说出口的伤人之语,忽然就停在了唇边。灵徽叹息:“这些东西让下人送来就是,何须劳烦你亲自相送。身体不好就养着……”
说完后又觉得懊恼,干脆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东西去了过来,不耐道:“我拿走了,若没有事便不要再来了。”
“女君就算心中有怨,也该看看这是什么。”令狐一激动,忍不住捂着帕子,重重地咳了起来。他咳了许久,苍白的脸上泛出异常的晕红,然而眼睛却愈发灼灼明亮,“当初上庸之事,我与楚王殿下亦是受了奸人挑唆,女君可以怨我们,但总该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些回忆,不堪回首,是灵徽午夜惊醒的罪魁,也是她郁郁寡欢的病灶。
所谓的真相,又能说明什么呢?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打开了那包东西。一大叠的纸,上面有着密密麻麻又张牙舞爪的字,吸引着她的目光落在其上,一行一行地往下看。
婉儿见此,从屋中取了灯烛,掌在手中帮她照明。
很久很久的沉默,伴随着灵徽越来越红的眼圈,还有无法抑制落下的泪……她的手慢慢发抖,最后一行看完,那些纸便如雪片一般散落下来,与梨花一起铺了满地。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她嗫喏了几句,然后终于控制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纸上的撇捺仿佛是字生出的爪牙,生生要将她的心撕碎。折磨了她许久的上庸之事,却原来不过是一场别人精心谋划的阴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