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得分外清楚了,若他的父王骤然薨逝,段夫人完全可以秘不发丧,等待时机矫诏扶持幼主上位。再以新王之名,将宗室势力一网打尽。自然,他这个在军中颇有威望的人首当其冲。
当务之急需要赶紧返回,一路上也定然不太平,那日被困大火的情况只会是今后的常态。
她是个聪慧的姑娘,将情势拿捏的极准,说出口的话并不是什么试探,而是他必须进行的抉择。
他不过是嘴硬罢了,事到如今还能带着她继续北上,只能是妄想,除非他狠得下心毫不顾念她的性命。
不甘心也罢,自会有人替他割舍。
伏牛山山势高险,绵延百里,是出南阳的必经之地。马车颠簸着走了没有半日,就见三十余轻骑横在山谷间,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山岚拂动间,连草木都有了森森杀气。对方着黑甲,腰悬弯刀,只挡去路,却再无其他举动。
慕容桢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阵仗,冷静地吩咐人将灵徽保护起来,自己拔刀准备和侍从一起与对方一战。
却听身后灵徽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冷意:“赵都督派你们前来,是要取我性命么?”
慕容桢听她一说,再仔细端察,果然觉得这些人与这些天遇到的刺客皆不同。装备精良,令行禁止,显然军中做派。
早听闻赵缨手中有一支精兵,是千挑万选出的精锐,作战勇猛,所向披靡,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
他回身,看向灵徽,心绪复杂。
灵徽却没有太多反应,脸上甚至带着笑,好像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而她也等候多时。
哪怕是遇到再多刺客,慕容桢都未如此时般心生恐慌。因为他从灵徽的眼中看到了某种熟悉的神情。
当年她离开前,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烟雾蒙蒙的幽怨,似有情又似无情。
“徽儿……”他忍不住策马靠近她,紧握住了她的手,“无论如何,我带你离开。他这样伤你,你不要原谅他。”
不要原谅他,多孩子气的一句话,哪有半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灵徽回握住他的手,第一次对他的情意有了主动的回应。她从不愿回想过往,并非仅仅因为恨,而是她不敢面对曾经自己情感的迷失。
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会让她心生恐惧。
爱和恨从来都没有明确的边界,她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干脆,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在感情的事上,没有人比她更加拖泥带水,糊涂迷惘。
她只能忍下心弦的缭乱,对他的善意和爱意报以心酸的微笑。
“慕容桢,其实我已经不恨你了。”她低着头,声音带着微微的颤,“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因为我而裹足不前。原本我们也不该有什么牵扯,不要强留,也不要有什么遗憾。”
“你想做什么?”他红着眼睛,怒气冲冲质问。
“我告诉过你,我麾下高手如云,区区几十个人,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我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你一起走,你是我慕容桢的女人,谁都没有资格让你受委屈。”慕容桢怒极,箍着她的肩膀生疼。
“徽儿,我绝不会让你跟着他走。”慕容桢是牛脾气,执拗起来谁都劝不住。但灵徽知道,她是例外,他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将自己的肩膀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语调带着些许凉薄:“慕容桢,强扭的瓜不甜,你明明知道我不想随你回去,何必要强迫我。现在根本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对方是什么人,你知道吗?那是赵缨训练多年的天璇部,骑兵中的精锐,高手中的高手。就算你的人能将他们全部诛杀,损失你可有想过?没了这些人保护,你连冀城都回不去,这些年所有的付出全部付诸东流,你甘心吗?”
慕容桢脸色苍白一片,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青黑的阴影,竭力藏起眼中的沮丧。灵徽知道,自己说得话,他都听进去了。
给他时间,他会想明白。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谁都不会例外。
于是她下了马车,用手护住日益显怀的肚子,缓缓走到了对方的战马之前。天璇部是赵缨最心腹的存在,自然也知道她的身份。
为首的人不敢怠慢,跃下马来,恭敬地向她行礼:“女君,还请随属下回去。”
灵徽声音不大,却透着冷意:“这不是请人的态度。”
那人愣了一下,依旧躬着身体,态度更加卑微:“主上吩咐我们,必须要将女君毫发无伤的带回去,若有谁敢阻拦,一律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