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桂园小区在宝梅公园东门,天气放晴, 积雪融化,地上留下一滩滩不均匀的水洼,像个不会化妆的姑娘,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底, 在家里闷了几天的人们陆续走出, 晒太阳,喝盖碗茶。
陈洁穿戴一新,拿着喜饼,油炸粑和花生酥, 新榨的蔬菜汁,见人就送,有人看她脸生, 问其是哪家姑娘,她就说是附近小区刚结婚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纯来讨个好。
大娘们道着喜,夸她老公有福气,娶了美丽大方的老婆,陈洁眉头皱起,悲从中来, 未来婆婆不喜欢自己,以后的日子还不知好不好过,大娘们纷纷拿出几十年的婆媳经验,献力献策。
陈洁越被劝,越哀伤,落了几颗金豆子:“我会照阿姨们说的做,但如果她还是容不下我,我就不受这个气了,大不了改嫁,我们注定有缘无分。”
刚嫁过来就说这种丧气话,大娘们更为之不平了:“造孽哟,改嫁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你若真有这个心,晚改不如早改,等有了孩子再嫁,闹不好就跟我们小区里的宋岚一个下场,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公半死不活,女儿锒铛入狱,成了大器的女娃儿啊,都做教授了,可惜得很,你没听说?也难怪,你刚来的嘛,简单来说,就是她女儿捅了她老公,亲女儿,后老公,自己又是肺癌,说句没天理的,做鬼都不得安生呢。”
大娘们原原本本地给陈洁讲了宋岚一家搬来后的大小事,如宋岚在菜场卖鱼为生,死守着一个坐了牢的老公,当时还怀着身孕,为了省打车钱,去产检的路上,被车撞到不幸小产,霍欣桐半工半读,照顾着家里,她心属的大学原本是北京的高等学府,被妈妈求了很多次,才留在了省内。
另外还有一些边角料,宋岚口重,喜辣不喜甜,去理发店剪发,总是洗好了头去,喜欢买高仿的衣服和包,爱慕虚荣,死要面子活受罪。
陈洁满载而归,在公园大门出口,等到了“导演”江淮。
江淮递上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支晶红透明的糖葫芦。
陈洁咬了颗酸酸甜甜的山楂:“邓强怎么样了?”
江淮这两天守在邓强住的那家医院,暂无斩获:“人没醒,但也不是往返徒劳,我问过大夫,他是急性外伤导致的失血过多,并未伤及颅脑和心肺,醒来是迟早的事,就在这周了。”
“太好了,他伤得轻,霍老师就有救了。”
“他伤得轻重,对阿霍判刑能影响大小,是建立在阿霍故意伤害的基础上,阿霍是正当防卫,就是另一说了,他的伤情不是考量标准。”
“话是这么说,免去刑事责任是理想,将刑期压短是低限吧。”
“没有低限,我就是要拉她出来,八刀,没有一刀是致命的,说明根本不是邓强说的蓄意,什么情况下能捅人八刀?不是精神病,就是受了刺激乱捅一气,这是人身遇到危险时本能反应的佐证,此前的推测是基于对她的信任,现在是依据事实,找到宋岚,问她那天看到了什么,比拿到谅解书更重要。”
陈洁将问到的宋岚信息如数相告,转身要走,被江淮扣了下来,得知江淮让她去宋岚身边潜伏,她头摇成了拨浪鼓,屁的潜伏,不如直接说伺候人,她陈洁何许人也?爸妈都没使动过,现在要伺候一个品行不端的老太婆?不行,坚决不行,她是同情霍欣桐,可归根结底,她们交情并不深。
“江老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亲妹妹都出卖,心够黑的,如果我是苏潋,你还舍得这么用?”
如果苏潋在这儿,自己就去做了,还用问他舍不舍得?看兄妹情劝不动陈洁,江淮试着利益交换:“如果你帮忙,我回去就帮你说服小姑,同意你俩的事。”
他以前不管,是吃不准陈斯对陈洁能做到哪一步,这些天看下来,心里有了谱,愿为成人之美献一份力。
江淮在妈妈心里的地位,可是比舅舅还要高,陈洁欣喜若狂:“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妹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陈洁以霍欣桐学生的身份,没有费多大的周折,就走进了二单元四零八室的霍家,七十平的两居室,对于三个成人来说,并不宽敞,宋岚瘦骨嶙峋,面色蜡黄,短发花白,是个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从门口到主卧五六米的距离,硬是走了两分钟。
屋内门窗紧闭,光线黯暧,透进来的稀薄的冬日阳光,被土黄色的窗帘吞蚀,沉闷里的空气里,充溢着浓洌的中药味和令人作呕的恶臭味,宋岚没了魂,木呆呆地回到床上,如一个在古墓里等死的人,若不是对霍家有所了解,陈洁一定认为是误入了一个不能生活自理的孤寡老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