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能重见光明,但对于楚嘉熠来说,不痛不痒已是最大的满足了。
能留他一条命,让他安心待在苗寨养伤,甚至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不刻意引导他任何事,让他慢慢习惯失明的生活——这些都是云岁给他的。
楚嘉熠回过神时,听见云岁叫了他一声,“嘉熠,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是云岁第一次正式喊他的名字,没有带任何一丝挑逗和不正经。
楚嘉熠微微偏过头,丝毫忘了云岁的下颌就抵在他肩上,唇瓣险些擦过云岁的脸颊。
少主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回避,就着分毫的近距离,杏眸眨了眨,“你能让我不后悔救你吗?”
楚嘉熠一僵,随即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停顿的须臾,让他觉得很漫长。
云岁见他没回话,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是什么中原寻常百姓,被那么多人追杀,眼睛还被毒成这样,所以你在中原的身份也不低吧?”
楚嘉熠以为少主多情少心,却没料到对方早已看透了许多细节。
“如果你的眼睛能治好,我让你安然无恙回去了,你能答应不让我后悔救你吗?”
不要恩将仇报,更不要忘恩负义。
虽然云岁直觉他不会,但从救下楚嘉熠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莫名不安了。
正因如此,他才在反复怀疑自己救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可能是他伤的太重,也可能是追杀他的人手段太狠毒。
在他们苗寨,可从来没接过伤得这么惨的族人。
楚嘉熠沉默了半晌,才喉间干涩的回应:“可以。”
云岁听见他的亲口保证,环在脖颈上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你记住,这是承诺。”
“我们苗疆人最看重承诺。”
“你一定不能做恩将仇报的那类人。”
“不要让我后悔。”
云岁轻轻道,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楚嘉熠微微抬头,仿佛蒙上的那层绸布不复存在,露出了他漂亮又显凌厉的凤眸,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应道:“不会,你放心。”
河水的流速越来越快,楚嘉熠背着云岁穿梭其中时,耳边哗啦啦的流水声已经不小。
当他背着云岁走到中央后,双方都不怎么能听得见对方的声音了。
同时,这也是云岁最担心的时刻。
中央的水最深,饶是楚嘉熠这样身躯高拔的人踩在那里时,河水都淹在了对方的胯骨上。
云岁正忧心之际,勾着自己腿弯的指尖忽然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楚嘉熠说了一句话。
“你刚刚说什么?”云岁歪了歪脑袋,凑得更近些,附声解释,“我没听清。”
楚嘉熠听得很清楚,闻言却没有再开口。
正当云岁耐心等待他再说一遍时,身子忽然颠簸了一下,被楚嘉熠背得更上了。
这一刻,云岁带着惊魂未定的后怕,双腿猛地缠住了对方的腰。
不知为何,被小少主这样抱紧时,楚嘉熠莫名有些愉悦。
是被云岁依赖的感觉。
云岁正慢慢从方才的惊吓里缓过神来,却发现楚嘉熠不动了。
少主蹙起眉,担忧问道:“脚怎么了?”
楚嘉熠则轻轻勾唇,这回笑意持续了很久,突然问道:“少主玩过水吗?”
这是用中原话来讲,是戏水的意思。
很奇怪,刚才楚嘉熠提醒云岁要抱紧时,云岁愣是半个字都未听进去。
此时这短短几个字,他却听得一字不漏。
云岁略微思索了一下玩水的意思,才恍然大悟,很快又蔫蔫道:“幼时自然玩过,只是后来阿爹不让。”
因为他不会游泳,险些被淹。
“那现在想玩吗?”楚嘉熠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河流最中央。
云岁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现在,在这里?”
神经病吧,这么深。
而且他还发着低烧。
“小瞎子,你想找个痛快的死法,带上我做什么?”
云岁说完,又抓起对方的小辫子扯了扯,“不过淹死的模样很难看,别糟蹋你这张脸啊……嗯?”
一滩小河水迎面泼来,打断了云岁的话,直冲门面。
云岁的睫羽湿哒哒的,他眨了眨,滴着的小水珠流进了眼眶,杏眸瞬间红涩涩的。
一个瞎子居然能泼的这么准?
云岁松开了楚嘉熠的脖颈,后者有意惯着他的动作,微微俯身让他的双手触碰到了河面。
云岁还算知道不能泼他的眼睛,于是将目标转移到了他的下半张脸。
当楚嘉熠的唇瓣被河水沾湿,有些甚至顺流进口时,笑意颇为无奈,“水脏。”
云岁闻言,再度蓄满掌心,杏眸弯弯的开始朝远方的水面上泼去。
等楚嘉熠背着云岁走到对面河岸时,后者已经玩得有些累了,嗓音虚弱道:“我们往前走,都是平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