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荷华戳了戳她眉心。
昨日宫人来世子府宣沈今禾任职的旨意,陛下封其为七品编修,赐府邸,配仆役,速度快得甚是惊人。
想起永昌帝前日在大殿上那个看热闹的眼神,沈今禾连连按住额角,他可真是唯恐世子府不乱第一人。
果真。世子府的书房内,有一人正暴跳如雷。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李怀远将一本写废了的折子应声摔出,狠狠地砸在了门框上。
吓得陵光一个机灵,连忙提醒道:“世子,传旨的宫人还没走远呢!”
方才陛下的内侍前来传了一道口谕,大致意思是说,沈今禾是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不宜久居世子府,给她赐下的府邸已经准备妥当,择日就赶紧搬离,也好尽快去翰林院报道。
“前日面圣时才求的官,昨日就颁了旨,今日就一应准备齐全了?!”李怀远嗤了一声,他怎么不知道六部的办事效率何时这么高了。
“再说年关将近,翰林院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繁忙的,非赶着今末就当值?”
陵光低着头,自是不敢答话,总不能告诉自家世子,谁叫你当着三公的面戳陛下痛处,这下被人家反将一军,反过来看你的热闹了吧。
只安慰道:“世子不如去飞琼阁与今禾作个别,日后同朝为官,没准她高升了,还能与您行个方便呢。”
“我用得着她来行方便?!”李怀远只觉得心气更不顺了。
陵光道:“您或许是不用,那想想未来承袭的小世子,小郡主呢,两家人互不交恶,对后辈们总也是有益处的。”
本来就正烦乱着,蓦一听见“两家人”,李怀远只觉得乌云盖顶,顿时黑了脸。陵光见此,也只得悻悻然地闭了嘴,劝人这种事儿,还得沈今禾来。
可如今世子生的正是沈今禾的气,这可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叩叩叩”地敲门声。
今日大雪,书房拢着炭火,门窗关的严严实实,此时并看不见外面来的是谁,只瞧着是个娇小的身影,陵光正要开口问话,就见书案后执笔之人脊背一直,皱着眉头说了句:
“不见。”
陵光这才意识到,恐怕是沈今禾前来道别了。
门外之人驻足了片刻,扒着门缝温声喊了句:“世子。”
李怀远回想起她无数次来书房当值的模样,有时见他在案前作书,便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把头探进来叫一声“世子”,得他首肯之后,才会迈着轻盈的步子进来。
如此这般,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困住沈今禾不可,她如今得偿所愿,他自然替她高兴,只是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口口声声说着爱慕于他,抽身却抽得比谁都快,仿佛自己于她来说只是个随手可弃之物。
说什么如渊之清,如玉之洁,不过是个会哄人的骗子罢了。
他既气她明明有入朝为官的志向,却拿自己当外人,处处防着他,关于此事半口都不曾提起过,只要她说明了,难道他还能不帮衬她吗?
又气她说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会招致流言蜚语,偏他还不能反驳什么。
正想着,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李怀远只当她又走了,下意识地匆忙起身往门口去看。
陵光虽说劝人劝不到点子上,行动上却是一等一的快,忙不迭在窗上戳了个洞,从李怀远的方向看过去,正巧能看见门外那一抹纤细的的身影,正跪地作揖。
她伏在地上的指关节有些通红,方才稍稍拂去台阶上的一层雪,瞬间又铺了上来,如被似盖地刮了她满身,李怀远心底猛地一抽,转过身子不忍再看。
就在他抬脚重新往桌案处走时,忽听飞雪顿足,外面的人一字一句说道:
“遥祝世子,岁岁年年,故人相与,佳人相倾,春朝秋夕,共占清风。”
她没有祝他九万鹏程,扶摇直上,只愿他在刀尖上行走之时,累了倦了还能得良人相伴。
李怀远定在原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仿若近日熬给沈今禾的那些汤药全一股脑落入了自己口中,苦味在腹中翻腾叫嚣,直往上涌,他弯下腰,想把它们全部吐出来,却发现那些苦涩早已沿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沈今禾祝他有佳人相倾,既是祝愿,就证明此刻他未能拥有,而未来能不能有,好像也全都与沈今禾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