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禾手一抖,玉盏的茶不小心洒出来几滴。
再看李怀远,压根就没听上面那些人在说什么,正一脑门官司地想,该怎么给沈今禾解释自己去折枝这件蠢事。
听了慕容宛的话,蓝衣夫人道:“嗯,这话倒是不假。”
迎夫人轻轻“咦”了一声,“没想到慕容姑娘还懂大郅律法,真真是个奇人儿,这世上恐怕没有你不知道的吧。”
“夫人谬赞。”慕容宛掩面轻笑:“秋弥国建都于南越四国旧址,良馀贱籍的事国人自然都知道些,在国都,这些贱籍之后大多也都不愿提及家史,不仅如此,还有专门造假户籍的呢。”
旧时南越四国,惠稽,良馀,建彰,越攘,在良馀被大郅国灭掉之后,其余三国开始争城略地,互相讨伐,结果几败俱伤,十余年后,三家皆被周边新兴起的一个小国给荡平了,三家统一,并进了新的王朝,史称秋弥国。
秋弥国的百姓一多半都是旧时四国国人,崇尚并效仿大郅风气的秉性丝毫未改,故而在秋弥境内,良馀贱籍也不太被国人待见,尤其是那些自诩文士拿腔作调的“文人墨客”们。
迎夫人对秋弥国人知不知晓大郅的这项规定并不感兴趣,只就着慕容宛最后一句话说:“哎呦,制造假户籍在大郅可是件不得了的罪过。”
“此事妾身也略有耳闻。”慕容宛有意无意地看向最后一排的位置,笑道:“据说造假之人若是良馀贱籍,可是要砍头的……哦对了,前阵子妾身在上京一家茶楼吃茶,竟无意听人说,如今朝中有位小官曾经就是良馀贱籍,只不过改头换面了无人知晓罢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谁啊?”
“谁啊这是?”
众女眷闻言议论纷纷。
第43章 小寄奴,不认识我了吗?……
王妃眉头微拧,听慕容宛一口一个“良馀贱籍”地叫着,脸色稍有不虞。心想,这好好的人儿怎么突然就刻薄起来了。
她身后那孩子虽是奴仆出身,却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揭人的短,俗话说君子九思,言不辱人,不欺之以弱小,慕容姑娘怎么全然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说的那孩子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王妃看了慕容宛一眼,顿时对她的好感就所剩无几了,咳嗽了一声打断众人的议论。
“大好的春光里,竟说这些无关的作甚。”她笑着看向下首,话头一转,问辽夫人:“听闻你家长子的新妇要生了,肚子大的吓人,可万万要看顾好了,请个好点的稳婆,叫媳妇少受些罪。”
辽夫人道:“多谢王妃关怀,都准备妥当了。”
话头扯了回来,众人本身就对那些律法什么的兴趣乏乏,此刻说起新妇生产,又都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全然忘了良馀贱籍一事。
惟余角落里一人,身子微微颤抖,指节用力地握着玉盏,盯着桌案一声不吭。
慕容宛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沈今禾紧抿双唇,边告诫自己冷静下来,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应对措施。
如果慕容宛真的当众揭发自己是良馀贱籍,那她手上有没有什么得力的证据?这些证据又是否足以毁掉自己?
还是说,直至目前,她也尚未确信自己的身份,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想得过于投入,以至于李怀远搭了好几次话沈今禾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李怀远默道不妙,估摸着她这下是真气着了,一定是觉得自己也如柳南钦那般拈花惹草,毫不自爱。
故而不愿再理会他。
成堆的人影如扑棱棱的花蝴蝶,绕得李怀远眼晕目眩,再加上他有心事,只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坐不住了。
原本想邀请沈今禾出府游玩,又觉得此处人多不方便明说。再者沈今禾还未消气,一时半会儿肯定不愿再理他,他也不敢去触她的霉头,便只道宴会结束时送她回驿馆。
接着一刻也不多待,趁着王妃一个不留神,就溜出府去了。
他想到以前他爹每回惹得他娘生了气,又不会哄人,就上街买一大堆吃的用的,他娘看见后也就没那么气了,于是打算效仿一番,给沈今禾买几个簪子什么的。
画楼早春,庭中春花争相斗妍。
坐在筵席角落里的沈今禾自然不知道李怀远又想多了,此刻,正一边看佳人们玩耍嬉闹,一边悄然注视着慕容宛的举动。
春日宴上,除去集众赏花,莺歌燕舞,佳人们最喜爱的,莫过于酒到酣时玩飞花令,或是闲亭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