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打了个呵欠,搓了搓通红的鼻子。
“祭酒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提点。”裴厌辞道,“但徐度今日想打下官不成,他日定然也会对下官纠缠不休,难道下官一定要被他打上一回才能继续安心在这里任职?”
“方才提点你的话都忘了?”齐祥摇头晃脑,似在说他孺子不可教也,又似被酒喝蒙了,伸出一根手指头,“散学后,到外面,别在这里,这样你就不是他们的恩师。”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头,“或者,晓得对方身份后,学会低头做人。”
这人是一点不想掺和进来,让他自己解决啊。
裴厌辞哭笑不得,“大人难道不觉得,这种上下颠倒的恶劣风气,该好好地治一治吗?”
“治甚,不过几个顽劣小儿罢了。”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周围全是他嘴里散发出来的恶臭酒气,“剩下两千余人,总有家里品级比你低的,好好雕琢,还是能成大器的,莫要因小失大。”
“祭酒大人莫不是忘了,下官才六品。”裴厌辞道,“大人只瞧见国子学,其他学舍呢?下官今日只是被一个徐度压着,日后别的监生有样学样,成百上千名学生跟着一起不服管教,岂不全乱了?国之所以为国,家之所以为家,就是有法度,有规矩,恕下官不能苟同大人的看法。”
国子监的师生有两重身份,一来他们是监生的老师,古往今来,学生必得尊师如父;二来他们也是朝中有品级的官员,那些监生无一不是勋贵家族出身,自小眼高于顶,顽劣难驯,身份上远高于他们这些平民出身的老师。
在安京这里,明显第二重关系远大于第一重关系。
“昨日徐监生还扬言要削了方司业的职,这可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态度。”裴厌辞微微皱眉道,“趁着还只有几个学生挑衅我们的权威的时候,就该及时遏制。”
“你以为只有徐度吗?”
刚抬眸,却见齐祥目光清明,带着浓浓的审视看着他。
对上视线,他微微一笑,脸上的酒红深到了皮肤褶子里。
“方司业今日被打,裴司业有何看法?想去大将军府要个说法?”
“祭酒大人要去找徐家人么?”裴厌辞今日临时起意叫住了偶然路过的方清都,让他替自己挨了一顿打,其实是有想将此事闹大的想法。
不将事情闹大,如何引得各方注意,他好从中浑水摸鱼呢?
齐祥哈哈大笑,“他们不打老朽,难道是看在四品祭酒身份的面子上么,那老朽这祭酒身份给方司业吧,让他免了这顿打。”
裴厌辞沉思,这人方才是在告诉他,就算他设计的是方司业,其实也引起不了上面任何的波澜?
就算身为四品的祭酒,被打了就是被打了,只能自认倒霉,惹了那群祖宗。
齐祥迷迷瞪瞪,整个人就是飘着走路的,裴厌辞将人送到教舍里,一路穿过柳树林,打远瞧见一个黑衣男子,在一群白衣书生眼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人便是戚澜。
这人今日还在这?
一位博士将那群监生引到一棵硕大的榕树下,盘腿坐在上首的蒲团上,开始讲课。
戚澜进国子监当监生了?
裴厌辞委实有点想不到。
仔细一想,对啊,他也才十七,正是用功的时候,估计是被章平公主给塞进来的。
但他不做官么?
他的目光带着琢磨和探究,被注视的对象不可能察觉不到。在场众人全都坐姿端正,除了一人,刚坐下就闲懒地歪靠在旁边的银杏树上,慢条斯地打了个呵欠。
而后,锐利的目光从指缝中流露出,直指不远处的裴厌辞。
裴厌辞心中一凛,面上却是淡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朝他们走去。
“王博士。”他叫了一声正在授课的人。
昨日他没机会和这些人说话,就已经将他们的名字职位都记下来了。
王博士见是刚上任的司业,忙起身行礼。
裴厌辞抬手,白皙的手指指向了在场中最特立独行的那位,道:“这位行事做派不合规矩,有辱斯文,我带下去单独管教。”
王博士正被戚澜的气得头疼,偏偏又拿他没办法,闻言连忙应是。
“戚澜,过来。”
戚澜丢给他一个白眼,脑袋撇向一侧。
在他的再三催促中,终于不耐烦地爬起身,手指掏掏耳朵,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手心接触到一片柔软温暖,他的手指下意识抖了抖,想要蜷缩起来。
戚澜这才发现那是裴厌辞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那手指在自己晒黑的皮肤上白得过分,甚至耀眼得几乎要透明。
他一脸厌嫌地想甩开,却被拉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