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纷纷扬扬的梨花,谢经年伸手去接,却觉得手心冰凉。再然后,如身处冰窟一般寒冷,原来哪有什么梨花,漫天飞雪罢了。
这雪比幼时还要冷。
冷得他胸口利刃刺入一般的痛,连带着四肢百骸都痛不堪言。
“王君……”
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勉力睁了睁眼,眼前一片模糊。
无咎从栖月阁奔去了薛景衍的院落,见他阴沉着脸负手站在窗格前。
“殿下,救回来了——”
三天的生死一线,才抢回一点薄弱的气息。
薛景衍漆黑的眼底终于漾起一点波澜,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喑哑,“安稳之后,栖月阁只留两个人服侍,其余人等全部离开。谢经年禁步其中,无我之命,永世不得出。”
“是。”
四下无人,薛景衍才靠着墙壁瘫坐下来,手心里都是血红的伤口。
救回来了,这便很好。
他这样想,还是觉得一颗心不安地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第10章
意识重得半分清明,正是暗夜沉沉。谢经年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在梦境中挣扎许久才窥得半点光亮。
“王君……王君可是醒了吗?王君——”
耳畔的声音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他蹙眉听了许久,才听出风音焦急的声音。
模糊视线里,风音扑倒在他床前,一双红肿的杏眼里蓄满了泪。
谢经年侧过脸来,看见这丫头早已是哭的梨花带雨。
“……”
“王君要说什么?”
谢经年动了动嘴唇,喉咙间满是腥涩,“……哭什么……”
风音贴近他面前才能听见他的话,闻言却又哭的更伤心,“奴婢是开心……王君终于醒了……”
生死之间挣扎了月余,期间几乎连最清淡的米粥也喂不下去,每日却吐出那么多的血,到今日伤口也未能愈合,风音想起来,总觉得心惊。
“……傻……”谢经年轻轻笑了下,脸色还是雪一样苍白。
“江之衍死了,你可高兴吗?”
风音闻言一愣,“王君……这是何意?”
“他死了,便不会有人用你家人的性命威胁你了……”谢经年平静地望着她。
“王君!……原来,原来你都知道……”风音狠狠咬了下唇,往后退了两步俯身跪在地上,“王君恕罪,江之衍恶毒,以奴婢家人性命要挟,逼奴婢在王君素日的参汤里下毒……”
“可王君真心待奴婢好,奴婢不能弃家人于不顾,只得心中日日煎熬,江之衍一死,奴婢也不怕了,想着若是王君救不回来了,奴婢便也随您去了,到地底下向您请罪……”
谢经年从被子下探出冰凉的指尖,却耗尽力气一般没有再动作,只是喘了几下,“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我不怪你。”
“王君……”风音红着眼睛,满脸泪水抬起头来。
“我的生死,原不是他的这一点毒便能左右的……”
“可是……可是奴婢精通医,您确实是中了毒的……”
谢经年叹息般一笑,“总之不是他的手笔。”
“栖月阁从此就是一座活死人墓,你回家去吧,无需再提心吊胆,去和家人过安生日子……”
“奴婢不走!还请王君留下奴婢吧,让奴婢侍候在侧,也算赎罪了……殿下不知怎么的,将栖月阁所有侍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剩奴婢和小丫头青儿,王君便不要赶奴婢走了……”
谢经年朦胧的视线里一片烛火昏暗,他已无力再去说些什么,无知无觉又昏睡了过去。
“殿下——”
薛景衍也是难得安眠,每每闭上眼睛,便看见自己手持长剑刺向了谢经年单薄的胸口。后者躲都不躲,任由那剑刺进胸膛,一双眼睛无望又温柔地看着自己。
薛景衍猛地坐起来,心跳之快几乎让他呼吸困难。
他呆呆地坐在床头直到天色熹微,门被扣响。
“什么事?”
“殿下,陛下急召。”
重华殿从前是薛景衍在宫中的居所,他皇兄薛景洹登基后一直命人将这里仔细看顾打扫,每每有要事相商,兄弟二人都是在此处。
眼下殿中一片寂静,窗户严丝合缝的关着,一缕风都吹不进来。
薛景衍靠着帷帐站着,良久才看向皇帝。
“从前是我错信了旁人,才几度将皇兄置于生死危难之中,如今既然能弥补一二,我自然是不会推脱的。”
薛景洹闻言,眼睛里才亮了些,“阿衍,”他站起来走到薛景衍面前,“你是朕唯一的亲人,许多事朕不愿为难你……只是,如今形势严峻,镇南王的襄助,至关重要……”
“皇兄不必多言,我明白。”
薛景洹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