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冀没转身,只静静听完便推门出去,不回答他。
再说无咎快马加鞭,第二日傍晚便到了乌苏萧宅。
只见整座宅邸冷清寂静,推门而入不见任何人,与薛景衍所说的守卫森严截然不同。
他再往里走,这才发现廊檐下院子中零零散散躺着几个侍卫。他警惕地试探他们的脉细,发现众人呼吸深沉,都只是昏迷,并未有任何伤亡。
无咎满心疑惑,找了几处院落都是空空荡荡。等他不抱希望的进入另一处院落穿过廊檐到了屋门口,却猛然一惊。
一个脸色与唇色皆都苍白的年轻人正转过身来,他前面的地板和床榻上各躺着一个人,无咎都认得,一个是崇王魂牵梦萦的王君谢经年,一个是遇刺那日他见过的萧云迟。
显然,见到有人闯进来,那人也有些惊诧。二人对视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无咎甚至发觉这人手中已经悄无声息捏了几根银针,想来是暗器,自己便也扣紧了佩剑,谨慎提防这人率先发难。
但是对面的年轻人极轻地晃了晃头,仔细打量了无咎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
试探道,“你是崇王的近身侍卫?”
第46章
快到元宵节了。梅坞里的花还未开尽,暗香丝丝缕缕飘了满园。
薛景衍拖着还未痊愈的腿,一瘸一拐沿着旁边小径走,身后远远跟着几个小厮。
这是去栖月阁的必经之路,薛景衍沉着一颗心,许久才走到那扇门前。
他再次想起在乌苏时做的那个梦,惨白的素缟纸花,冰凉沉重的棺椁,令他觉得心中惶惶。
静静站了片刻,他才敢推开门。
这里显然许久没有人来了,院子里铺陈着风吹来的枯叶,层层叠叠,踩过去咯吱作响。
梨花树干枯,雕花窗栏掉了颜色,从前的主人如今生死不明,薛景衍觉得心脏像是被铁索勒紧一般闷痛难抑。
室内同样落了灰尘,薛景衍也不在意,只是轻轻抚过桌案屏风,一切谢经年曾经用过的器物。
他最终在谢经年的床上躺下来,闭起眼睛片刻,便流出了眼泪。
他想起来只觉得太难过了,栖月阁,原本是让他的月亮留在人间的地方,可从谢经年搬进来的第一日,便受尽磋磨,没有一刻是舒心安逸的。
天色暗下来,等在门外的小厮才犹豫着进来请薛景衍回去,说是侧君吩咐,请他回去安歇。
薛景衍正在点灯,一盏又一盏的烛火点起来,房间里也有了光,映的他的脸平静苍白。
“我从今天起,便起居在这里了。”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帮我准备更多的红烛来。”
他想,要红烛高燃,寒夜透暖,他一定不要让这里变得如梦中一般冰冷惨白。
又过了两日,薛景衍亲自将栖月阁打扫了一遍。
谢经年用过的笔,翻过的书,他小心翼翼好收起来,他想,若是有一日他回来,还是要用的。
晌午,又无声无息落了雪,薛景衍坐在廊檐下的长椅上,心想原来这里竟是如此寂静,连雪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真切。
他闭上眼,思考谢经年曾在这里熬过多少场雪,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梦,梦见谢经年从开满了梨花的枝桠后走出来,眉眼如初,言笑晏晏。
——“殿下,这一世的缘分尽了。”他却这样说。
薛景衍在栖月阁的廊檐下惊醒,神思恍惚间将院落里落了满枝的白雪看成了簇簇梨花。
他的贴身侍卫无咎青白着一张脸向他迟迟走来,最终在石阶下跪下,双手颤抖间,呈上一支白玉簪子。
“做什么?”薛景衍僵硬着身体动弹不得,不愿承认这一刻他隐约预见到了结局,只盯着那支他最熟悉不过的玉簪,眼尾渐红。
“咔哧”一声,积雪压折了一段梨树枝。是了,这是清冷的冰雪,哪里是温软的梨花。
——我的梨花落了。
薛景衍想。
——方才在梦中,他来向我告别了。
他说,这一世的缘分尽了。
良久,薛景衍僵硬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无咎。
无咎低着头,只看见崇王殿下的双腿在颤抖。
他捧着的玉簪被薛景衍接过去,冰凉的手触碰到无咎,他抬起头这才发觉何止是双腿,薛景衍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的颤栗,“殿下……”他喑哑喊道。
薛景衍细细端详着那支熟悉的发簪,无暇的白玉也不知何时摔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沁进了血,晕开成一点绯色。
他觉得眼眶发热,呼吸艰难,一颗心如同被生生扯成碎片。
无望之间,只觉得万物倾覆天旋地转,下一刻,玉簪又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热血。
无咎怔愣间,薛景衍整个人如同玉山倾颓倒了下去,嘴角下巴腥红一片。意识昏沉间,仿佛置身烈火中煎熬,薛景衍觉得痛,却不知痛在何处竟会这般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