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被抽掉了脊梁,卡卡西扶住石碑,陡然跪在地上。
心脏被攥住,肺部的空气被掏空,流泪的冲动让头都要裂开,却一滴也就不出来。他只能紧皱眉头,感受胸腔中的一点一点膨胀的痛。
没有那只眼睛,他就不会流泪了。
名字,眼睛,都没有了。
四战结束一个月后,卡卡西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宇智波带土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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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来越不愿意回到自己的上忍宿舍。
四叠半的房间冰冷又狭小,关了灯就变成一只生啖人心的恶鬼。他躺在地板上,天花板和墙壁便全都在一片漆黑中向他挤压过来。他经常急促喘息着惊醒,只觉得自己做了噩梦,却不记得梦的内容。
后来他递交了申请,搬回了旗木老宅。
开门后他看见带土坐在那里。
七八岁的少年,带着风镜,撑着圆鼓鼓的脸,坐在桌子前,“你好厉害啊,这个超好吃啊。”
卡卡西眨眨眼睛,只看见布满灰尘的桌子。
他定了定神,开始收拾房子。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非他不可的任务不再有那么多,纲手大人得知他要搬家便特许了他一天假,甚至想叫大和来帮忙加上搞绿化,但是卡卡西拒绝了。
之前他大概一个月回来一次,打扫房间,祭拜父亲,所以,即使因为战争耽搁了很久没有回来,也不是很难收拾。只用半天房子便焕然一新,最后卡卡西将元气君放在床头,挨着两个有些陈旧的相框。
“你的床好硬啊,睡着不舒服,奶奶说这样是长不高的。”带土和他抢着被子,“让开点,好挤啊!”
卡卡西没有做声,卸了气一样仰面躺在床上,盯着陈旧的天花板出神。
“虽然干煎河鱼很好吃,但是还是想吃些甜甜的东西。”少年皱着眉头,“明天下班后可以给我买红豆糕吗?”
“吃白饭还挑三拣四啊你……”卡卡西兀自叹息,无奈地伸出手,然后猛然惊醒。
天已经黑透了。他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不小心睡过去几个小时。借着淡淡的月光他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床头水门班的照片。
带土风镜下的右眼流出血泪,却仍然天真地笑着。
“卡卡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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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嘈杂的声音成倍灌入耳畔。
窗外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床头闹钟的走字,厨房里没拧紧的水龙头在滴水,甚至自己的皮肤和被单摩擦的声音,都要命的清晰。
它们合奏成一片极大而又恼人的混响,在卡卡西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好吵啊,卡卡西用枕头蒙住头,好吵啊,有什么在尖锐地摩擦,刺耳又带着用指甲挠墙的不适感。
一道两道三道,名字碎掉了,名字不见了。
“再见,卡卡西,”带土说,“别来得太早。”
他觉得自己差点尖叫出声。他狼狈地坐了起来,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急促喘息。
他睡着了吗?好像没有,刚才那个是梦吗?
四面八方的声音又在向他挤压过来,滴水声,树叶声,虫鸣,窗动,还有慰灵碑上划下名字的摩擦声。卡卡西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他要去把水龙头关上,他必须要睡觉,明天早上还要开会。
最近状态已经够差的了。
他站起身走向厨房,却看到水龙头被拧得很完美,滴水不漏。
可是他也看见了,一滴,两滴,从胸前的空洞淋漓出的血液。
他不能控制住自己拧开水龙头的手。
得洗干净才行。他想,要洗干净。他看着镜子里的人狼狈而失态的样子,有一半的灵魂冷眼旁观着,讥笑着评判,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么多年没有丝毫长进……
冰冷的水将他的指尖冻得麻木,他好像看见了——
“你半夜折腾什么……”透过镜子,带土抱着枕头站在厨房门口揉着眼睛,“明天还要和水门老师出任务啊,睡过迟到了的话我可不会管你。”
卡卡西觉得好笑极了,“你也好意思说我?”
回头一看,空无一人。
卡卡西想笑,他好像那天从慰灵碑回来后脑子就不太正常。水龙头终于被关上,他像累极了一样慢慢坐在地上,黑夜会掩藏一切,所以即便他傻瓜似的伸出手去触摸刚刚幻觉留下的空气,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冰冷的空气没有一丝温度,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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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门了。”卡卡西出门时喃喃着。
“我回来了。”打开门时候卡卡西小声说。
“你回来了!!”带土从房间里跳出来,“笨卡卡今天都做了什么?”
卡卡西没有答话,他在玄关处僵硬了十几秒,才开始慢慢换鞋。
他垂着头闭着眼睛,换好了鞋子再睁开,本以为这个带土又会消失不见,结果少年仍站在他面前,弯着腰,离得很近很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