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光渡后背砸在木壁时,感觉这木屋大半边的板子都一起晃动了。
这里与其说是木屋,并不如说它是一个仓促搭建的……木制祭台。
木板上以鲜红与黑绿的材料画着诡异的图纹,散发出奇怪的味道,这八成是尾牧绘制的密文。
祭台有两层,上面那层架得不高,高一点的人站在地面,甚至都会直接撞到头。
这处祭台像是仓促赶工建成,连张椅子都不见,楼梯更是都没有,上一层祭台只在侧边顶板处露了一个缺口,架了一把仅供一人爬上去的梯子。
但上面那层的祭台似乎有敞口,夜风从架着梯子的缺口吹下来,吹得光渡身上半湿的衣服愈发冰冷。
光渡看不到上面的情形。
屋子里面生了火,但四周加了木板充当墙壁,想必在黑夜中,也可以遮蔽室内的火光,不至于让它在黑夜中过分显眼。
他只能从木板缝合的缝隙,看到离这座祭台稍远一点的坡上……黑夜中,伫立着一排排着甲的精兵,于祭台外无声驻守。
那是白兆睿的兵。
而这一方小小祭台中,是五名虚陇的得力下属。
皇帝果然采取了他的建议。
那么在他看不到的祭台上层,应当有一个都啰耶。
他大概还没死,但状况想必糟糕至极。
“你在想什么?想谁还能来救你?”王甘见光渡在他面前还敢走神,顿时不满,他下手狠掐了一下光渡,满意地看到他疼得浑身一颤。
“没人会来救你,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王甘逐渐兴奋,“就像那年……你在地牢里,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就没人会过来救你。”
王甘轻蔑地拍了拍光渡的脸,“如果‘宋珧’是沙州旧族的光渡家独子——光渡禄同,那么告诉我,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说到这个地步,装傻或者否认都已经没有作用,虚陇和王甘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
光渡脸上的表情已经全部消失了,“虚统领确实手眼通天,连陛下亲口指定要问斩的人,都能从牢狱里捞出来。”
虚陇皮笑肉不笑,“毕竟我在中兴府总是有些人情的,必要时,即使是白兆睿,也会给在下这个面子。”
虚陇中兴府多年经营,手上有着不少权贵人家的阴私,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究竟用了什么把柄,才能让白兆睿甘冒奇险,将王甘偷偷放出来。
“如今陛下为了你,可真是迷了神志,明明药乜氏救活了,伤势也稳定了,这不是都没事了?可陛下却执意要将王甘处死。”
虚陇摇了摇头,“君威难测,陛下金口玉言,王甘明日问斩,依我看,这旨意是极难更改了,若我这位老兄弟真是明日上路,他至少还有你做陪,我与他二十年交情,总该满足他最后的心愿。”
光渡胸膛起伏着,连语速都变快了些许,“纵使我在身份上有所隐瞒,你结党营私,私放命犯,绑架朝廷大臣,你真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
虚陇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腰间的剑。
这许多年过去,他终于再一次看到……光渡慌了。
这个认知令他全身通泰,他欣赏了一会,才道:“别伤他的脸,不限任何手段,确认所有信息。”
虚陇爬上梯子,消失在光渡的视线中。
只有王甘黏腻而疯狂的视线,仍然黏在他的身上。
“知道吗?我去在沙州查了你数次,次次无功而返,直到这一次,出现了两个变化。”
王甘抓着光渡,把他拖到了祭台下层的另外一侧。
他动作粗鲁,途中还让光渡撞到了一个带轮的木车,那木车很沉,被猛烈一撞居然还在原地,没怎么改变位置。
王甘:“第一个变化,是真正的光渡禄同居然出现了;第二个就更有意思了,我们在沙州调查时,居然碰到了从凉州过去的人,那伙人真奇了怪了也在查你,于是我们顺着他们的来处查了查,倒是发现了意外之喜。”
“这一查就发现,你姓宋,你是凉州人。”
“原来你在五年前,就在凉州背了债,逃到沙州后,你杀了追债的人,你的通缉悬赏在沙州挂了许久,最后沙州县府判定你于贺兰山坠亡,才撤下了通缉令。”
光渡被王甘从中兴府绑过来的时候,正身着单薄的寝衣。
此时被淋过半身冷水,又在地上暴力拖扯,他的寝衣也被撕开了裂口,形貌狼狈不堪。
“可是,你呢?”王甘放下光渡,俯下身,迷恋他此时的模样,“你根本没有死,既然你原本的身份不能再于明面上行走,你就哄着这个原本的‘光渡禄同’,与你交换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