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阙甚至后来特地去调查过那个硒砂瓜的小贩,他得出的结论,是此人绝无与光渡作戏的可能。
所以那一刻,光渡不惜受伤,也要帮一个陌生人保住一车西瓜的举动,确是发自仁心。
可他若是一位仁义君子,为何又会行此阴险毒辣之计?
李元阙心中开始出现另一个声音。
——若是光渡从一开始,就从人群中认出了我,这一切都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我又该如何自处?
他能从熙熙攘攘人群中,只一眼就能认出我,他必定对我非常熟悉,对我了解至深。
可是,若他真与我有如此前缘……
——他又为什么要骗我?
……
一个时辰前。
今夜亥时,中兴府,光渡院宅。
卧室中灯火已熄,而窗户却大开,风灌入房间,吹得卧床垂纱鼓动起伏。
光渡的小厮,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撤出房间。
此时,这名小厮正躲在屋中的大衣柜里。
衣柜微微敞开一条缝。
而这条缝隙,正对着光渡的卧床,足够小厮看清所有正在这个房间中发生的事。
卧床纱帐被人一把掀开。
有两个人影从窗中翻进,就此挤入床中。
光渡转醒后在床上用力挣扎,可是床榻柔软,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他不仅口鼻被堵住,就连手脚都被从用麻绳束缚,光渡挣扎不过片刻,就彻底没了动静。
而门外的张四,不知为何,自始至终未发现屋内的异常。
透过这道缝,小厮看见光渡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
光渡的身体已经全然温顺,被人抗在肩上也毫不反抗。
然后,那人带着光渡从窗口翻了出去。
整个过程中,小厮始终用手掌死死捂住自己口鼻,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也因此,不曾被任何人发现。
……
今夜早子时,中兴府外,地点未知。
光渡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他躺在地上,手脚被缚,口鼻又入了水,让他忍不住呛咳。
可是咳了两下,他的腹部就被人重重踢了一脚,还不等他蜷起身子,又已经被人掐住脖子,从地上带了起来。
光渡连睫毛上都沾着水珠,视线仍有些迷离,他缓缓眨了几下眼,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那是一张熟面孔。
“……王甘?”
王甘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光渡大人,别来无恙啊?”
光渡的视野逐渐清晰,这是一处木制棚屋。
而王甘几步之外,虚陇负手而立。
虚陇神色冷漠,目光看着他,却又完全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已经足足有三年,虚陇不曾这样看过他。
就像他如今又变回了一只蝼蚁,不再对虚陇拥有任何威胁。
“等等,错了!是我叫错了,不该叫你光渡大人了!”
王甘兴奋地舔了一下唇,“如今,我该叫你一声——宋公子了,你说对吗?”
第30章
王甘在光渡面前,展开了一张画像。
画面上年轻的男子相貌极俊,未语含笑,正是宋珧。
水从光渡的额头流了下来。
淌过光滑的额头,贴着眼睛,光渡半闭着眼皮,那水就顺着他的脸颊从下巴滚落,一滴滴流入他的衣襟。
秋日深夜,被这样一盆冷水兜头盖脸浇在身上,不好受。
衣服濡湿地贴在身上,冰凉黏腻。
或许那不只是冷水,还有他自己后背冒出的冷汗。
“那个宋珧第一次在你身边出现的时候,虚统领就感觉到了不对,我们的人连夜去了沙州,不过这一次,我们调查的不再是你,而是宋珧。”
“你猜猜,我们找到了什么?”王甘脸上露出奇异的兴奋,将光渡掼在木壁上,“我们在沙州找到了一个老农夫,他看到了这个画像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话,可真叫我们吓了一大跳!”
王甘的语气逐渐激昂,“他说——‘这不是光渡少爷吗?’”
“我们那个时候都愣住了,赶快在沙州一顿好找,竟然还真的找到了人证——除了那个农夫,还有光渡一族衰落前,曾经伺候过真正的‘光渡少爷’的老仆,我们都已经把人带到中兴府了。”
“光渡啊光渡,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光渡,谁能想到,你根本就不是光渡禄同啊!”
即使是虚陇和王甘,都没想到这次调查的对象变了一下,进展就如有神助,直接拿到了足以扳倒光渡的最关键证据!
一直冷眼旁观的虚陇突然打断道:“注意些,别损坏这里任何东西。”
王甘动作立刻有所收敛,“是。”
光渡一直在观察周围。
这个木屋极其简陋且狭小,他们站立的脚下甚至没有水泥浇灌的实底,只是一片散发泥土气息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