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塞了点东西的,就是光渡的书房了,里面的书架摆了个半满,那是因为他的大部分书都放在司天监的居所。
光渡这院子里连下人都没几个,只有两三个不起眼的仆从,端上茶之后就退下去了。
这里过分简洁,甚至看上去没什么人气。
但这个院子,又莫名符合皇帝对光渡的了解,这让皇帝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个年纪正是鲜衣怒马的好时候,怎么过着这样清苦的日子?”
就在这时,便衣的卓公公前来汇报:“陛下,常太医已到。”
问诊的地点,定在了光渡的卧房。
入了房间,卧床纱幕低垂,光渡将衣服褪下,露出后腰伤处。
常太医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看向地面,“敢问光渡大人伤处,是否疼痛剧烈,若有动作,会疼得愈发厉害?”
常太医今年四十余岁,能跟在皇帝身边这许多年,早已将做人的功夫练到极致。
能看的,不能看的,他心里非常有数。
尤其是面前这位,万一做不到看一眼就别开视线,那还不如从开始就一眼都不看,免得惹祸上身。
“对,走路的时候都疼。”光渡很清楚常太医在询问什么,于是自己主动作答,“刚刚疼得比较厉害,缓过那会,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皇帝本来是坐在外间,听到光渡这样答,不由得直接走了进来,“竟然伤得这样厉害么?”
床帏中的人,如雪的背部一大片瘀痕,最严重的地方,血已经在皮下淤积成深色肿块。
只看了一眼,皇帝就皱起了眉头,“若孤不亲自问,你就自己忍下了?”
常太医又仔细询问了几个问题,隔着衣服确认过肩骨位置,这才退到外间,向皇帝禀告:“光渡大人被撞到之处积血淤肿,看着虽然严重,但实际上没有伤到筋骨,待臣从太医院取出活血散瘀的药,每日涂在伤处,过段时间当可无碍。”
皇帝点了点头,“回去挑最好的药,拿给光渡。”
常太医领命退下,而皇帝信步迈进里屋,看到了床纱内的影子。
光渡坐在床上,透过床帏的身影变得个有些模糊的,但也能分辨得出,此时他正低着头,手在腰带上重新结扣。
这些年,皇帝已经像这样看了许多次,光渡时常在他的寝殿中过夜,却从来都安安分分的睡在外间。
有时他醒来,能看到光渡在屏风另一侧穿戴的身影,隔着距离,绰绰约约。
皇帝直接走了过去,“让孤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光渡手上的动作一顿,将惊讶隐藏起来。
他后背的伤,是与李元阙交手那天被李元阙给弄出来的,虽然已经用了宋珧开的药,但时间太短,若仔细查看,依然能在新伤之下,可以辨认得出这里曾有旧伤。
刚刚常太医没敢怎么看他的身体,让他顺理成章地蒙混过去,可是他没想到,皇帝竟然亲自来看。
但是,他的身体……有些秘密,不能让皇帝知道。
他低着头,坐在床上,背对着皇帝,深色的衣服谨慎移动,只露出后背,给皇帝想要看到的回答。
皇帝紧紧抿着唇。
往日在衣衫下藏住的轮廓就已经足够优美,今日却能在巧妙遮掩的衣物间,看到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背脊。
那种目眩神迷的幽与冷,是活着的,是在流动的。
而目睹光渡身体所产生的每个念头,都与冷漠无关。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息心底欲念的躁动。
于是将视线凝在他的伤处。
在这样一片绢白画布上,多出一大片惊心触目的青淤。
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这一处,只是肉眼看着,也能想象到这定然不好受。
甚至一片瘀痕明显肿了起来,看上去更是令人心惊胆战。
皇帝叹了一声,“竟然伤成这样,还强撑着不对孤说。光渡,下次再这样,孤可要罚你了。”
光渡垂下眼眸,“臣知错了。”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回答。
但皇帝却伸手落下纱帘,弯下腰,从身后靠近了他。
光渡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拉上自己的衣裳。
可是衣襟才掩过肩头,那闯入床帏的人一身冷气,带着金玉扳指的手,就压在他的手背上。
半寸雪,似遮还掩。
那金玉扳指被体温熨烫,触手生温。
光渡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皇帝今日不对劲。
往日里的分寸得当的,今日却在一步步打破。
只是他自己不知,他眉间微蹙的隐忍模样,让皇帝神色晦暗些许。
皇帝不禁想,那双矜持冷漠的霜雪星眸,若是装进了别的情绪,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会像日出后,第一缕渡到贺兰山巅积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