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笙离开秦府的时候,不少人都听见了她对沈南皎说的话。
如果之后沈南皎死了,死之前还和她待在一起的话,望棠山不找她的麻烦才怪——不过这并不是薛庭笙不对沈南皎痛下杀手的主要原因。
她确实讨厌麻烦,但并不害怕麻烦。
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有太簇在呢。
沈南皎道:“我走之前已经给师兄留信,若我死在你手上,算你我之间的私怨,死了是我技不如人,不必寻仇。”
薛庭笙:“……”
她刚给自己找好不动手的借口,这才不到两秒钟,沈南皎自己帮她把借口堵死了。
站在对面的少年还站得笔直,右手按着左胸口的伤。
薛庭笙眼角神经跳了跳,有些痉挛。
一时间薛庭笙有点找不到话可说,她不说话沈南皎也不说话,湿淋淋的站在对面望着她,浅色瞳孔之上密而长的眼睫,也被雨水浸湿成一簇一簇的,歪歪的黏连在他眼尾。
半晌,薛庭笙挤出一声冷笑,收剑回鞘。
同时她肚子轻微的响了一声。
那声音不大,外面又在下暴雨。
不知道沈南皎有没有听到。
薛庭笙身体僵硬了一瞬,满心懊恼——但她也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她离开秦府之前就吃了小半个粽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吃过任何别的东西。
地面的火堆是薛庭笙半夜生起来驱寒的,并没有用它来烤东西吃。
此刻她饿了也很正常。
就是饿的时机不怎么对,这种时候肚子叫了只会让薛庭笙觉得很烦,然后更希望沈南皎可以直接消失在自己面前。
她捡起地面上那枚金铃铛,走到山壁靠里干燥的地方坐下,打坐调息,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沈南皎。
眼不见心不烦。
不一会儿,薛庭笙听见沈南皎离开洞穴的动静。
她‘唰’的睁开眼,目光所及,洞口半垂着大片被沈南皎搅断的蛛丝,隐约的微光从外面飘散进来,照着半空中打滚的灰尘。
……就走了?
心里蓦然又升起一股火气来,薛庭笙前十几年没生过的气好像全部都集中在这几天了。
她看见沈南皎会生气,沈南皎走了她也生气——这种毫无由来的愤怒,仿佛只有亲手杀了沈南皎才能平息。
但是当她剑尖抵住沈南皎心脏时——薛庭笙却又无法将锋锐刺下去。
薛庭笙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沈南皎长得貌美,而她又是个长了眼睛的人,所以舍不得杀死沈南皎吗?
但是在解霜台上,和沈南皎死斗时,那时候的沈南皎也很好看。但那时候的薛庭笙下手可没有丝毫犹豫。
她一边顶着阵法灼烧皮肉的痛苦,一边将长鲸剑刺入沈南皎心脉。
在剑刃贯穿对方的瞬间,两人的距离自然而然的拉近,于尘埃落定的瞬间,薛庭笙抬起眼,终于有闲心的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沈南皎长得挺好看的。
脑子里有太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以至于薛庭笙即使打坐了,也未能专心修炼。
旋即她耳朵里捕捉到脚步声靠近,立即警惕起来,单手抚上长鲸剑剑柄;一道影子从外落进来,很快影子的主人也走近。
是沈南皎。
他去而复返,身上湿得更厉害了,胸口的血迹都被雨水冲淡了,变成浅而范围很大的一片红。
他左手拎着一只肥得圆滚滚的兔子——兔子的耳朵雪白柔软,被覆盖了黑色皮革的修长手指攥紧,黑与白鲜明的对比,浸在幽微浓绿的光线里。
薛庭笙冷冷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小憩。
……他听见了。
没事耳朵这么灵敏干什么?
薛庭笙深呼吸,灵力运转,努力驱散自己心头的杀气和怒火。
她怕自己气太多了,伤着心肺。
虽然眼睛闭上了,但薛庭笙的耳朵闭不上。
很快她便听见沈南皎点燃柴火的声音——洞穴内原本就有未燃尽的柴火,要重新烧起来也很简单。
他难道想烤兔子吗?
想到在北冥山上,沈南皎烤的那只鸟,薛庭笙微微冷笑,继续闭着眼睛调息。
火焰燃烧的声音静静重复着,不一会了,兔肉被烤出油水的香气便充盈了整个洞穴。
火堆也使得洞穴内温暖了许多,将外面暴雨所带来的寒意彻底驱散。
薛庭笙腹中饥饿,胃部蠕动着又挤出一声抗议。
她睁开眼睛,明亮的火光在视线范围内跳动,一只处理干净的兔子被竹签对穿架在火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