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誉看了他许久,再度欲言又止。
“其实你有好多东西不用憋在心里,可以试着跟我们讲一讲的。”他轻声道,“你不说的话,没人知道这些事情。”
“就像许意眠,”周誉犹豫了两秒,还是提起,“还有当年跟家里闹掰的那件事。我都是后来有机会跟她聊到这里,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程嘉也顿了两秒,抬眼看他,“她告诉你了?”
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在原来的声线上多了些探究。
“不太详细。”周誉连忙说,“她说不太方便,只说了个大概,让我知道你俩不是那种关系就完了。”
程嘉也顿了两秒,又嗯了声,垂下眼,不说话了。
“后来我回想了一下,的确很多细节都是我们猜的,以讹传讹,当然下意识的会以为你喜欢她。”周誉耸了耸肩。
“尽管你一直在否认,但我们也只是以为你不想提,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没太当回事,在这儿跟你说声抱歉。”
程嘉也垂着眼,兴致寥寥,“没关系。”
“但是吧……”周誉话锋一转,“我能知道的事,别人不一定能知道。”
他把“别人”两个字拖得很长,意有所指。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想跟我们说。你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我管不着,作为你的朋友,我也都支持你……”
话到这里,周誉顿了一顿,停了两秒,才正色继续道,
“但是你总该给别人一个交代。”
含糊其辞的“别人”。
沉默地盘桓在两个人未尽言语里的“陈绵绵”。
程嘉也此刻才有了点情绪波动,闭了闭眼,喉结滚动,“……我试过的。”
他试过无数次。
在陈绵绵要搬走那天,初初提到许意眠,他除了诧异,更多的,还是那种茫然和惊惧。
他不知道陈绵绵从何处得知这个人的存在,毕竟她从他的生活里已经消失了很久了。陈绵绵知道的只是她的名字吗?还是更多的,关于他的事情?
一时的反应不及,错失最好的解释机会,后来无数次再想提,都显得一厢情愿和唐突。
陈绵绵好像是真的不在意了。
好像是那种,无论他说出什么来,都不会改变她的想法。
何况……有些东西对他而言,确实难以开口。
一句“不喜欢她”,或是“我们之间没有关系”,当然来得轻松,甚至他能够分分钟跟陈绵绵坦诚,但是如果这意味着要他将过往连根拔起——
程嘉也坦诚地讲,他不太有勇气。
无关许意眠,甚至无关陈绵绵,只是关于他自己。
那天在包厢饭桌上,她冷冷地数落完,然后拎包走人,周誉问他为什么不解释,他还有个原因没说。
因为陈绵绵有一点说的对,他的确不是完全真心的。
他不属于这里,没有和陈绵绵一样的,属于故乡的眷恋和记忆,自然对这里没有什么情感,对这里的记忆情绪甚至称得上是痛苦。
但他依旧愿意为这里做什么,当然是因为陈绵绵。
没有人可以真的毫无期待地对一个人好,哪怕嘴上说得再冠冕堂皇,说“喜欢是一个人的事”,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不必知道”,但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一定会有一些,期待这些事情可以有得以窥见天光的一天。
哪怕再微弱,也一定会有的。
陈绵绵当时也是这样吗?
那些还带着露水的鲜花,永远整洁干净的家具,冰箱里新鲜充实的食材,还有不为人知的日子里,在厨房里耗费的时间。
她应该也会有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看这些的时刻吧。
可是他通通错过了。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这些东西,因为一些从未求证过的误会,无动于衷地接受着她对他的好。
这些都是他活该。
送走周誉后,程嘉也缓慢地往回走。
孤身一人行走在小径上,四周是宽阔无垠的旷野,显得身影更加寂寥。
细小的雨滴落到地面上,晕开一点点深色的水渍,逐渐密集,重叠。
天空倏然下起了小雨。
程嘉也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陈绵绵的小院外。
今天是周末,窗边亮着灯。
白墙黑瓦,远处是辽阔的群山,在多雨的春夏之交,竟然显出几分宁静美好来。
程嘉也安静看着,神色本来平静,直到细微的说话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你干嘛呢?”
是陈绵绵的声音,轻快活泼,熟悉而亲昵。
那声音遥远微小,隔着如丝的雨幕,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声响,传到他耳边时,已经轻得只剩个尾音,需要仔细辨别才能听清。
然而程嘉也无法抑制地偏了偏头,任雨丝轻轻地落在脸颊和眼睫上,却一动未动,像是贪恋这一点点很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