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赤苇京治。
浓眉,凤眼,黑卷发,是一个很清秀很漂亮的男生,有点清冷的书卷气质,看起来就是好人家的乖孩子。当时她只是这样想。
等到高中的时候,她考入了枭谷,不再跟秋山绫一个学校,反而短暂地跟赤苇做上同桌,命运琢磨不透地在"赤苇漫长的一生能够遇见的人”里加上了她的位置,让她幸运地受到了他的庇佑。在他跟做同桌的第一天,赤苇就会提醒那个他第一次见,还是做不良少女的同桌,老师来了,不能再睡了。
后来到今天,在她活的这二十六年的漫长岁月里见过那么多漂亮的男人,也没有一个人有赤苇那样的神韵,更没有一个人能跟赤苇媲美。
她永远记得初见那天的赤苇京治,如同一场雨过后从竹林间轻轻掠过的微风,如同某一天清晨上学路上抬头看到的如雾的细雨。
为什么还要见到他,为什么现在会碰见他。
真是倒霉。
……
赤苇举着伞,看着秋山从他身边匆匆过去,扶着墙跌跌撞撞往前走。
她靠近他时,他甚至不敢相信过来面前这个人是秋山,直到她走过来,他才发现她的状态到底有多差。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皮肤青白中透露着不正常的红色,眼神黯淡无光,脖子上青筋暴起。身上没有一丝活气,像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他在秋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震惊中,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秋山要装作不认识他。
如果换成是他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不会希望以这样的面貌站在以前的朋友面前。
她从他身边经过,如同一道黑色影子飘了过去,衣服、脸庞、头发,全身上下湿得像落汤鸡,在雨里越走越远。
雨越来越大了,能见度越来越低,秋山走得很慢,震惊中的赤苇回过神,看见她走不动了,扶着墙蹲在原地。
……
秋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走得那么慢,好像脚下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根系,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力把它们扯断才能前进,多么令人羞耻,她现在连行动都这么困难了。
如果她是一个健康而健全的人的形象出现在赤苇面前,她想她应该会很高兴。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偶遇以前的朋友,怎么想都是一件浪漫又幸运的事。尤其是偶遇的这个人是赤苇,她最最喜欢的朋友。
而现在,在她失去了法律上作为一个正常人的资格,也被社会抛弃,在她最不想看到任何以前的朋友的时候,反而遇见了她以前最想遇见的人。
以前她不爱看书,对莎士比亚戏剧的巧合更是嗤之以鼻,现在戏剧性的情节落到了她身上。不得不说,这是报应。
头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雨没有再打到身上。秋山一抬头,赤苇的伞遮在她的头上,而他半个人站在雨里,雨点溅在他的眼镜上,顺着他的脸流到路上溅起水花,那双镜片下美丽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过了好久声音才传到她的耳朵里。
“这位不知名的小姐,在这把伞下躲一会儿吧,这雨下的太大了,希望您不要介意。……而且最近总是下雨,记得出门要带伞。”
赤苇认出她了。她想不知道。
秋山知道她这是又发病了,她只想离开这里,她想告诉赤苇别管她,一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憋红了脸,努力地沙哑着挤了半天对赤苇说了几个词:"不用、谢谢、下次我注意。”
"好,这位陌生的小姐,请深呼吸,冷静,慢慢平复下来,……没事的,没事的。”赤苇顺着她的背,把伞举得离她更近了一点。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泼洒着满天大雨。
她没听到到赤苇那一声叹气:"秋山,流浪猫下雨的时候都要找地方避雨的。"
她只听到了他弯下腰低头问她那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回家?
……
赤苇在冷冰冰的一个雨夜里看到以前的朋友,秋山京治。
然后他发现,以前那个天真热烈到有些我行我素的秋山,变成了一只可怜巴巴,饿着肚皮流浪了好久的流浪猫。
流浪猫很怕人,在他跟她打了招呼之后避着他走。
他心里没有什么想法。
他们已经几年不见,甚至失联很久了,如果他是一个识趣的成熟的大人,现在就应该装作认错了人悄悄离开,避免事情变得更加尴尬以至于无法收场。
赤苇忽然抬起头,没道理地四下张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周围没有人,只有无边际的黑夜和无休止的大雨,虽然她脖子上还挂着回家的钥匙,但她没有保护她的主人,确确实实是只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