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梦魇打了个清脆响指，清楚但没有色彩的五官显露出一种满意的神情。他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逐渐向放在抽屉里的黄水晶吊坠靠拢。
伦纳德还有话没说完，他伸手抓向梦魇，却只抓到一阵转瞬消散的黑烟。
“晚上见，伦纳德。”
第4章
一整天，伦纳德都无精打采。
手机上的短视频无法令他开颜，之前刺激又考验智慧的游戏也无法让他获得乐趣。他躺在床上，盯着发白的天花板，祈祷着这一天快点过去，夜晚快点降临，让梦魇能早点从那块黄水晶中飘出，为他带来新的梦境。直到肚子饿得都快反酸，他才把自己从床上拎起，到楼下的全家买了两大杯关东煮，凑合着解决了白天的伙食。
夜幕拉下，伦纳德迫不及待地将黄水晶从抽屉中拿出，像擦拭神灯一样拿衬衣一角抹了抹，就见缕缕黑烟从黄水晶中渗出。
“晚上好，伦纳德，看样子你非常期待。”
伦纳德睁着闪亮亮的碧绿眼眸看着梦魇，乖巧地在床上躺好，摆出一个最规矩的睡姿。
“伦纳德，我必须提醒你，梦境只是梦境，我能做的只是利用梦境和喜好引出你的愿想。我无法帮你塑造活生生的人，梦境和梦境中的人有什么样的意义，只能你自己赋予。”
梦魇认真地叮嘱道。
祂的容貌有了更大的变化。从袖口伸出的双手有了清晰的关节和血管，手指前端长出了肉色地指甲。祂的面部也有了颜色，深色的眼瞳、漆黑的眉毛和红润的嘴唇，只是仍像是被蒙了一层黑纱，带着最后的几分不真切。
伦纳德敷衍地应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第七次梦，开始于一个清爽得勾人出去游玩的清晨。
伦纳德从新的卧室中醒来。
他已经从和夏塔丝莫贝特一同租住的公寓中搬了出来，和朋友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新的房子。房子不大，两个卧室刚好够他们一人一间。
朋友厨艺很好，晚上要是不加班，就会拉上伦纳德到菜市场逛一圈，让伦纳德为他拎菜拎肉，回到家后露一手。他们总算熬过了吃面加蛋要犹豫一阵、看电影都要赶午夜场的日子，能够自由地在菜市场摊档中挑选能满足味觉和精神的食材。
当然，菜钱一般是伦纳德付，因为朋友称他为资本家，称自己为技术工人。
自从那次袭击后，朋友不幸落下了病根，只能退出警局另谋生计，几经辗转倒是幸运地回到了宁北，在伦纳德所在的公司落脚。
朋友的旧伤不时发作，尤其是在阴雨天。于是伦纳德上网买了把吉他，附赠了价值五十块的自学教程，每当朋友感到疲倦或者伤口隐隐作痛时，他就为朋友弹上一曲，边弹边唱。疗伤的效果非常好，以至于每次只要伦纳德一拨动琴弦，不出一分钟朋友就会从卧室或者厨房冲出来，健步如飞，看不出有任何伤痛，然后一把按住琴头，请求伦纳德不要再折磨他的耳朵，有一次甚至当场打开微信钱包让伦纳德去上几节正经的课。
两个人的生活总是比一个人更加丰富。伦纳德和朋友约好，等放夏天长假就去西部高原地区爬雪山。雪山是他们共同的憧憬，他们无数次畅想着背一个包拄一根登山杖，坐在雪山顶峰，看着彼此蒙在护目镜后的眼睛。
伦纳德担心朋友旧伤未愈，曾劝他放弃爬雪山这项“高危”运动。朋友只是笑着说，实在不行他就坐在山脚下的帐篷里喝着酥油茶，看着伦纳德爬山，在后头给他加油鼓劲。等伦纳德到了山顶，就拿保温瓶装一瓶山顶的雪，给他带下来。
于是他们订了今天出发的高铁票。
朋友习惯赖床，尤其是节假日。伦纳德总是比他起得更早，便自觉充当人型闹钟。
他洗漱完毕，将自己收拾好，轻轻推开朋友卧室的房门。
朋友仍在熟睡，他面朝墙壁，裹紧的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醒醒。”
伦纳德推了推朋友的脊背。
朋友纹丝不动。
他又推了推。
“该出门赶火车了。”
朋友睡得很死，没有任何反应。
伦纳德直起腰，盯着朋友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在第三次叫早中尝试唤出朋友的名字。
“克莱恩，别睡了，该起床了。”
这个名字一从喉咙中发出声音，便像一块烙铁般狠狠压向他的舌尖。他本能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仿佛他从一开始就应该知晓并牢牢记在心里。
还未等他思索清楚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躺在床上的“克莱恩”动了动肩膀，缓缓转过身来。
伦纳德终于看清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