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恐慌，连同参加完塔罗会后便仿佛能挖空心脏般的空荡荡的感觉在发酵着，从“星星”到“世界”的距离是那么遥远，让他急切地想见到克莱恩——能看得见摸得到的，而不是灰雾之上一道模糊冰冷、连声音都失真的影子。
“克莱恩？”
他冲向联排房屋的二楼，终于听到阁楼的方向有响动，他爬上楼梯，推开陈旧的木门，看向阁楼内侧。
大量纸张铺洒在阁楼的地面上，斑驳的墨迹撒在上面，让本来就作为储物间乱七八糟的阁楼显得更加凌乱，简直让人无处下脚。而克莱恩就坐在这些纸张之上，柔软的触手随意铺展开来，正在游曳般肆意蜷缩舒展着，有的触手上还拿着一两张溅了墨点的稿纸。
他的睡衣上、脸上，触手上，也满是蓝黑色的墨迹，看起来好像是一瓶墨水直接翻倒在了身上。
他的身影让伦纳德悬着的心脏落回原处，这副狼狈的样子又让他哭笑不得起来。克莱恩仰起被弄花的脸看着伦纳德，清澈的瞳孔里没有一丁点心虚。
“哎呀……克莱恩……”伦纳德看着满地狼藉的阁楼，无奈地说，“你在干什么呀……”
尽管嘴里这么说，棉絮般的安心感填满他的胸膛，他就像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宝物，这很莫名，因为他知道克莱恩不会出任何问题，否则老头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他恍然意识到了，比起秘偶对他的依赖，其实他才在反过来过分依赖着这只秘偶。
他抓了抓头发，看着一团糟的阁楼，知道自己又要打扫很长时间，他蹲下身翻看地上的稿纸，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这些都是他来到贝克兰德后誊抄的或者自己做的诗歌废稿，而大半诗稿都是他刚晋升“梦魇”、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阶段写的，所以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已经回不去的廷根，还有……
“过来，克莱恩，”他叹了口气说。
克莱恩盯着他的脸，犹豫了两秒，然后扔掉手里的、触手里的纸张，向伦纳德伸出双臂。
伦纳德抱住了他。
——他当然清楚，这个秘偶本身是不具有生命的，对自己表现出的依赖，也不过是如同雏鸟效应一般的本能。但就是这种听似廉价的本能，是他永远不可能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的东西。
他就像一个干渴已久的旅人，已经不在乎自己喝下的是清水还是泡影。
对不起，克莱恩。他感受着怀中温暖的体温，在心里默默想。就让我任性一次吧，你也不会在乎一个已经被彻底遗忘的、完全没有用处的秘偶，是吧？
一张诗稿随着克莱恩触手的移动从桌子上飘落，落在伦纳德眼前，他的绿眸里映出熟悉的字迹，是自己的笔迹：
我的诗，爱的歌与诗被死亡带走
月光给予，不过，月光又拿走*
克莱恩在他的怀里因为过紧的拥抱挣扎了一下，伸出一只沾满墨水的触手，按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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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清洗克莱恩这件事，伦纳德现在已经很熟练了，也几乎没有了胡思乱想的念头。
这一点当然很大程度要感谢变成触手性别难辨的下半身。热气萦绕的浴室里，沾满墨水的衣物被迅速剥离干净，伦纳德将克莱恩抱进浴缸，将染满墨迹的触手也一条一条捡起来塞进浴缸，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同样布满墨渍的衬衫，知道自己的衣服也不能要了。
浴缸里的水很快变成了淡蓝色，他拿着沾水的毛巾，擦拭着克莱恩脸颊上的墨水，粗糙的触感让克莱恩挣扎起来，他猛地摇晃着头，用触手将伦纳德推出好远。
“好好好，对不起，”伦纳德哄劝道，他扔掉毛巾，直接用涂了肥皂的光裸手掌抚上克莱恩的脸，用指腹一下一下擦去上面的颜色。柔软光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揉了两下，克莱恩的脸已经被搓红了，湿透的黑发粘在他的脸上，他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愉快，微微皱起眉头，几条触手一下一下轻拍着水面。
墨水里似乎带有油性，并不是那么好清洗，好不容易将脸颊、脖颈和手臂上的颜色清洗掉，还有满浴缸斑驳的透明触手还在等着他。伦纳德叹了口气，曲着长腿半跪在浴缸旁，将滑腻的触手一条一条捞出来，打上肥皂，慢慢地揉搓。
因为墨迹很难清洗掉，所以他比平时更加仔细且用力地抚过克莱恩的每一条触手，克莱恩现在已经是背对着他了，他好像越来越不高兴起来，往常洗澡的时候克莱恩是最愉快的，懒洋洋地趴在池子边，触手们也化成一滩水一样放松，像一只被抚摸得很舒服的家猫。而现在，他正在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滑腻的触手一不留神就会从伦纳德的手掌中滑落，或是缠上伦纳德的手臂，或是在地面上扫来扫去，再扑通一声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