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纳德把腿跷上桌子，一双绿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本该有点像狼，却因为那散漫的气质，只能让人联想到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厨房里传来女仆洗刷餐具的声音，起居室残留着番茄炖牛尾的香味与红茶的芬芳，不知谁家的猫扑倒了架子，一串物体落地的声音后是长长的哀嚎。
克莱恩的脸被昏暗的灯光照得半明半暗，表情是久违的放松。
这场景看得伦纳德心里一动，说话一时没过脑子：
“突然觉得咱俩这样好老夫老妻啊。”
克莱恩一口茶没顺下去，咳了半天才问道：“啥？”
“你不觉得现在特别……”听到贝拉送完东西西进屋的动静，他沉默了一会梳离语言，等她进屋后继续说道：“就那种，一天工作结束后，自己做点饭吃，督促督促孩子学习，听着邻居日常生活的声音，聊后续的工作……”
比起调查这个奇怪的小镇，伦纳德接到的主任务优先级其实更高。
只是那个目标太过可望而不可即，以至于他被迫咸鱼，只当主体就是调查。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那任务似乎也不那么高不可攀。
“老夫老妻指谁？”
伦纳德知道现在把话题岔走还来得及。
但看着克莱恩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一点
“咱俩。”
如此坦率的回应让克莱恩一时无言，顺口打了个岔：“谁夫谁妻？”
“……我是认真的。”
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克莱恩如何听不出来这是一句表白。
于是他也沉默了下来。
他对伦纳德是颇有好感的，这家伙除了懒了点傻了点写诗天赋低了点，各方面条件都足够过硬，在他身边的回忆也都十分美好。
刚才描述的那些场景也对他很有诱惑力，可以说是他心底最渴望的那种生活。
但自己也颇为心动是一回事……真被伦纳德把这个话题挑明了又是一回事。
他渴望那种安定，却无法压制住潜意识里那种对自己随时会离开的恐惧。
……不是离开这个小镇，而是对这整个世界。
到底为什么呢……
清贫安定的生活，父母早逝，但有个可靠的大哥与很会过日子的妹妹与很照顾自己的房东夫妇，中规中矩的求学历程和靠谱的同事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良久，克莱恩闭了闭眼睛，看向窗外似乎永远不会放晴的雨幕：“这种事，我不会答应任何人的。”
他放下茶杯转过脸，看着伦纳德：“我也是认真的。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
“我没法对这个世界产生归属感，没法对长期稳定的关系负责……”
但还残留着茶杯温度的手很快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干燥，温暖，坚定而充满力量。
克莱恩下意识想缩回手，但那握得紧到能感受到彼此脉搏的手掌没有放松。
……像随波逐流的浮萍，忽然被人抓住了气根。
“找不到，那就去找啊。”
那双碧绿的眼睛专注近乎虔诚，饭后偏高的体温驱散开暴雨的湿意，也熨平了克莱恩心底残留的，不知源于何方的冷漠与疯狂。
“可以让我试着为你带来第一份归属感吗？”
虽然最后也就得到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出去再说，但很清楚克莱恩并不喜欢当断不断的伦纳德知道这基本是出去再确认一遍就可以拿下了的意思。
仿佛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只等开学，伦纳德精神一振，转而关心起了克莱恩之前的种种异常。
他甚至用黑夜纹章展开了隐秘，防止班森和梅丽莎突然出来，在银色的月光下拔了一根长势格外喜人的草叶捏在手里把玩着。
“说起来那天查尼斯门的事情后，你这两天精神状态有什么异常吗？”
克莱恩目光看着那片被玩得乱转的草叶：“今天你追击那个魔女的时候，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寄宿在我精神里——你是‘灵巫’，对那种感觉应该比我清楚，在蛊惑我借用祂的力量……
“不，不是借，是使用……绝望说我是‘秘偶大师’，而当时感觉到的可以使用的力量至少是半神甚至天使……”
克莱恩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手：“就……那种感觉非常冷漠，疯狂，毫无理性可言，我有的时候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阿兹克先生那样的情况，我只是某个伟大存在一点点轮回出的人性，但只要想起一切，就会瞬间‘恢复’……”
地上的草叶又舒展开一片片叶子，有些顶端微微鼓起，似乎已经开始酝酿起了什么。
克莱恩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指尖，自嘲地笑了两声：“我要是突然爆发了越阶的实力，记得赶紧跑，带人回来对着那块火力清洗一遍，这样比较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