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救他会死吗?”
“八成不会。”
“他会丧失人性吗?”
帕列斯怕伦纳德不能理解,进一步解释:“就是假如他受到了污染,性情大变,变得没有普通人该有的感情,变得冷漠而无法共情。”
伦纳德想了想:“倒也不会?他虽然性格有些变化,但人还是那个人,也不至于丧失人性。”
“他是非凡者吗?会因此无法晋升吗?”
“完全不会。”
甚至还会突飞猛进。
“那你担心什么?“
”我先不管你怎么做出这种假设,如果你通过某些途径得到了暂时窥见未来的能力,我建议你马上闭上眼睛,忘掉这一段预测。” 帕列斯严肃地发出警告,各路邪神的名号在他的脑海中滚过一遍。
伦纳德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中倒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可……可是,我不能,再一次……”
怎么不能?
另一道声音响起,不属于帕列斯的声音,与他自己颇为相似但更加深沉的声音。
你从一开始就看着他死去,后面几次也一样。
帕列斯仍在尝试从伦纳德停滞的脑袋中挖出丝缕线索,看看是什么诡异的预测烧掉了他寄生者的脑子。但他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膜,透不进伦纳德的耳朵。
标准答案都已经糊到你脸上了,试一次又何妨?
伦纳德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他将两种声音统统吞进肚子,胡乱拨了拨被揉得过于凌乱的头发,将写有兰尔乌斯名字的笔记反扣在桌上,然后抓过怀表。
早上七点。
2.
克莱恩在豪尔斯街62号见到了伦纳德。
他的同事靠在门框上,身后的门微开,俊美的外貌吸引过路的阵阵注视,但他本人的目光正在来往人群中逡巡。看到克莱恩的身影,他惊喜地一挑眉,扬了扬手中的一个纸袋子和一杯饮料。
“迪西馅饼和甜冰茶,给你的午饭。”
伦纳德把尚在温热的食物塞到克莱恩手中。
面对伦纳德的过分热情,克莱恩迟疑了一会,最终收下了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并说:
“可以报销吧?”
伦纳德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
“可以。”
克莱恩站在门外,吃完了那块汁水四溢的馅饼,以防过分的香味污染嫌疑人的住所,只留下气味稍弱的甜冰茶握在手中。
伦纳德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屋中翻找,看着克莱恩用梦境占卜寻找密室的位置。
他就像一个过于本分的演员,严格按照剧本扮演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不敢作出一点修改,即使他早就想夺过剧本,撕碎并踩在脚下。
他的大脑一半用来控制身体机械地背着台词,做出符合当下情况和原本走向的剧本,一半用来死死扼住内心灼热翻滚呐喊咆哮的不甘和恐惧,不停劝告自己,这只是一次尝试,剩下一两条神经用来倾听帕列斯对他今日种种反常举动的控诉。
两边撕扯之间,克莱恩已经拿到信件,招手叫他一起看。
他凑了过去,紧挨着克莱恩右后侧。年轻人褐色的眼瞳盯着信件,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投射出一片专注的阴影。伦纳德对信件的内容倒背如流,此时不想再施舍一眼。他盯着克莱恩,看着压在礼貌下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黑发,看着他耳尖的绒毛在微光下静止不动,看着他在阅读信件时一张一合的嘴唇。
他突然很想伸出双手,将克莱恩紧紧抱在怀中,就那么一会儿,就在这间无人打扰的房子里。他想告诉克莱恩一切,告诉他这段时间自己有多么痛苦和懊悔,请他和自己一起立刻离开廷根,去贝克兰德,或者去罗思德,去东拜朗,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安全地或者。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自己,只是将手不轻不重地放在克莱恩肩上。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触碰,克莱恩身子微微一僵。他并没有立刻拨开伦纳德的手,继续读着信件,末了发出感叹:
“兰尔乌斯真是个疯子!”
“是啊……他是个疯子。”
伦纳德声音飘渺地回答着。
他们毫无差错地拿到了信件,回到值夜者小队,将事情原原本本向邓恩报告。
伦纳德一直站在克莱恩身后,保证克莱恩能落在他视线范围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像是不耐烦而聒噪的人体钟表,提醒他剧情的进度。
一如往常,克莱恩和队长前往地下调取封印物,伦纳德在接待大厅拖延时间。他努力将复杂涌动的情绪压在面皮之下,状似冷静地与梅根欧丝交谈,以倾听的姿态微不可察地向她靠近。
”呀!非常抱歉,梅根欧丝小姐!不小心把水洒到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