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杨贵嫔睁开了眼,她听见有人在耳边哭求,“主子醒醒啊!主子!”
喉咙中被灌进苦涩的汤药,杨贵嫔猛地呛了一口,接生的稳婆宫人瞬间面露喜色,“主子醒了!”
半个时辰后,稳婆抱着皱巴巴的胎儿一脸喜色地跑到殿外,“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母女具安!”
闻言,王采女脱了力般瘫软到地上,鬓发脏乱,脸色惨白,几乎没了半条命。
嫔妃齐声道贺,“嫔妾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杨贵嫔诞下一女,于有人而言,算不得好事。在宓才人之前,最受宠的便是杨贵嫔,而今杨贵嫔生下公主,待身子调养得好了,有公主在,怎会少得再入皇上的眼。
想到此的嫔妃,面上颇有强颜欢笑的意味。杨贵嫔平安生下公主,最真心道喜的人,只有王采女了。
夜色已深,杨贵嫔生下公主后休息在了偏殿,嫔妃散去,而王采女因祭奠烧纸被降为官女子。
已近子时,乾坤宫中仍旧掌着明亮的烛火,除夕后三日休沐,明日不必上朝。折腾一日,全福海一把骨头快散了架,他几回觑向御案后的皇上,忍住了腹中劝阻。今日生出的事让人心惊,杨贵嫔有孕后即便得皇上不喜,今日也见,皇上是疼爱小公主。如今后宫也有两位公主,却迟迟没有皇子,不知张贵人这一胎,会是皇子还是公主。
全福海七想八想,倏忽耳边听闻皇上沉声吩咐,立马挺直了脊背前去听令。
李怀修靠到椅背上,指骨敲着御案,轻描淡写,“去查查在王氏女之前有谁去过御花园,六宫凡有所牵涉者,赐自尽。”
全福海脖颈霎时一抖,垂首听命,退出了内殿。
……
重元宫
明月高悬,除夕宴忽生变故,早早散去,丽妃身子不好,虽未去偏殿凑那个热闹,却也叫耳目听着动静,很快,她便得知了,杨贵嫔平安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后宫里,除却宝珠,又多了一位公主,却始终不见皇子。当今世道,那位子上坐的终究是男人,女子纵然再出色,也要被圈在男人所画的牢笼中。
但,公主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孩子,杨贵嫔聪明些,皇上待她怕是要如旧日了。
孟静瑶是个不中用的,这么久了,竟还不见动静。
丽妃捂着怀中的暖炉,喉中忽生出一股痒意,她抵住唇角,猛咳了两声,胸腔震颤,仿佛要咳出心肺。
“娘娘!”清沅捧着汤药进殿,听见咳喘声,面色一惊,慌忙放下药碗近前扶住丽妃的身子,扭头向外着急喊道:“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丽妃嗓音咳得嘶哑,她扫一眼帕子沾染的血迹,嘴边苦涩淡笑,若无其事地将帕子收入袖中,平复下胸腔的干痒,含声道:“夜色已深,不必惊扰六宫。”
“可是娘娘的身子……”清沅急声。
丽妃合上眼,轻摇了摇头,“无妨。”
床榻里的女子,面色苍白,形容消瘦,阔大的衣袖中枯骨般的手腕挂着一对儿孤零零的玉镯,清沅识得那物,是娘娘入王府那日,老爷私下托人送来的,娘娘生母去得早,而今老爷也没了……
清沅鼻尖发酸,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惹娘娘更是伤心。
她缓了缓,起身端来熬好的汤药,“太医交代这药娘娘要连用七日,娘娘将这药用了再歇息吧。”
丽妃不觉那汤药有用,她的病一日重上一日,甚至咳出的血迹也越来越多。她呼吸起伏,捏着帕子的手轻轻颤抖,这么多年已经走过来了,她撑着这副身子,便是爬也要把剩下的路爬下去。
“好,用药吧。”
……
贵嫔往上便是妃位,而今六宫妃位,不过只有丽妃一人,丽妃潜邸侍奉皇上,当年在皇上出征时又有大功,纵使未育有皇嗣,升至妃位也无可厚非,没人敢有异议,但杨贵嫔进宫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虽生下皇嗣,却是个小公主,当初阮嫔是潜邸旧人,养育公主多年,也只到了贵嫔位份,倘若晋升,也就意味着杨贵嫔的眷宠过于深厚了,如此一来,六宫都在观望动向,皇上是否会给杨贵嫔晋升。
晨曦初露,辛柳轻手钩起帷幔,唤明裳起身。年历初一,六宫嫔妃都要去坤宁宫请皇后大安。
这是明裳入宫后的第一个年岁,再过一月,入宫也要满一年了。
明裳眸子抬起来,由辛柳扶着下了前阶,坐去妆镜前梳妆。今日妆容要比往日多几分郑重,两鬓的青丝挽去耳侧,明裳对镜照了两照,眼底清灰,眉宇间散着懒懒的倦怠,昨夜回得晚,熄了灯,她揣着事,天将亮才将将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