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走近病床,出现在男人视线里。
“怎么没走?”
林真指尖扣着掌心,“没买到票,能在这借住几天吗?”
“家里那么多房间,随便住。”
林真扫了眼病房,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不了,我就稀罕这儿。”
床上那苍白的薄唇弯了弯,没再开口。
室内安静了许久。
林真冷不防开口:“刚说的人,是你的司机吗?”
过了几秒,床上人嗯了一声。
林真没再多问,但事情已然明了。
在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的路上,不知什么原因出了车祸,坐后排的许彧川算好点,驾驶座的司机不幸失去了腿,甚至差点命丧于此。
林真脑海里忽然闪过爸爸那张白布下的脸,这只是千万个不幸中的小小碎片,却锐利如锋,轻易绞碎了他原本平凡却安稳的生活。
他不敢想,不敢代入任何人。
哪怕是眼前的人,仅仅如此就让他心惶不止。
他找了个花瓶来,找阿姨要来剪刀,坐在窗边开始打理那束铃兰。
沉默无限蔓延,压得人发闷。
许彧川看他拆开包装,一支一支,轻轻剪掉多余枝叶,一支一支,插进靛青缀褐斑的琉璃瓶中。
乌黑的额发低垂,眉眼看不清,心思猜不透。
陈师傅的儿子不久就到了。
黑瘦一个,搁两保镖面前跟个乌鸡一样,被逮着上下搜了一遍。
林真抱臂,冷眼看着,想到自已是被男人秘书接进来的,心中有些莫名的暗爽满足。
保镖搜查完了,将人放进来。
那人看到客厅里的林真,忙点头打招呼:“您好,我是陈阳的儿子,陈有华。”
林真点点头,率先进去了。
男人忙跟上,看着病床上苍白却难掩贵气的人,眼底闪过一道光。
他又自我介绍一番。
“感谢您的信任,您放心,我虽然不是专业护理出身,但我照顾过我奶奶非常有经验,保证不会让您有任何不舒服的。”
他的嗓音有些尖锐,听着吵人。
许彧川转眸,看到一旁的林真,他就默默站在那,目光清亮,叫人一下就静了心。
许彧川不喜欢吵闹,一个人住就只养了一个护理师,念着陈阳做了这么多年的面子,也没让另外找人了。
本也不是动弹不得的伤,最多也就端茶倒水这么个事,偶尔扶着去个洗手间。
除了一开始迷药未过时,许彧川昏睡了两次,后来却又难以入睡了。
腿上的伤一阵阵疼,头也晕。
傍晚,林姨送了饭菜来。
看林真在这,笑着说:“你爱吃什么跟我说说,明儿给你做。”
林真接过保温盒放好。
“麻烦您了,林姨,不过我不挑食,啥都吃。”
许彧川靠着床头,嘱咐道:“下回让其他人送,您别跑来跑去。”
林姨摆摆手,“没事没事,坐车又不累。”
林真去洗个手的时间,陈有华已经凑了上去。
他将饭菜一一摆出来,将给许彧川的粥盛出来端到他面前。
“您还成吗?要不我喂您吃吧?”
林真顿足看着。
许彧川抬手挡了一下,“我自已来。”
胃里的恶心一直压不下去,随便吃吞了几口,一阵劲涌了上来,一直注视着他的林真忙拿了垃圾桶凑了上去,刚吃的又吐了个干净。
许彧川这辈子都没在外人跟前这么狼狈过,心情不妙,勉强吃了半碗就不再吃了,躺在那儿也不乐意说话。
陈有华拿了饭盒去洗,林真坐在一旁看着他。
忽地想到什么,他哄道:“我念书给你听好吗?”
男人看过来,想到他cv的身份,一时有了些兴趣。
林真勾了勾唇,翻出一篇来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马斯曼的作品。
《死于威尼斯》的短篇译文。
他的声音压得稍低,沉润平缓,带着一种恍若上帝的悲悯与冷漠,将主人公古斯塔夫阿申巴赫的故事缓缓道来。
这位有着贵族头衔的作家,抛弃了一成不变的名流生活,踏上了追求灵感的船。在威尼斯遇到了一个热烈的少年,病态的跟踪,疯狂的迷恋,让他死在了那场霍乱里。
半个多小时,连陈有华也在听。
林真放下手机,喝了口水。
病床上的人出声问:“为什么是这篇?”
林真又喝了口,不以为然道:“随便找的。”
许彧川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您讲得也太好了。”陈有华赞叹着,声音里多了些什么,“向往远方的名流作家,美丽的贵族少年”
“美丽无罪,但疯狂的追求就像霍乱,致人死亡。”
林真从来都是清醒的,他将所有的欲望痴迷和未尽之言都揉进了这里面,不再奢望它们能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