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算是明白了,他这位潘叔确实是关心他,但也是个典型的实干家。要是他自己不问,怕是到猴年马月他也不能知道张起灵到底是谁。
算了,要问过之后挨骂也就认了。吴邪这样想着,问道:“潘叔,林场里的人,你都认识吗?”
潘子吸了一口烟,又看了他一眼。对他来说,吴邪是个很容易就能被一眼看穿的人,心里想的什么几乎都写在脸上。而林场闭塞,这些年月生活又艰苦。高压之下,人性的黑暗面看的多了,吴三省的侄子这样想什么说什么的人却是极少能见到的,倒有几分稀奇。
潘子想起了吴邪今天的工作任务,知道他见了不少人,难免会对其中一两个产生好奇。遂问道:“你今天见了谁?”
这话问得吴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说:“也不算是见了。我发物资的时候遇到一个人,他很奇怪,跟他说话也不搭理人。我还以为他只会说朝鲜话呢。可我跟他用朝鲜话说再见,他竟然说我说的不对,纠了一遍错才走的。”
潘子听完皱了皱眉:“哑巴张教你说朝鲜话了?”
“啊,”吴邪愣愣地点了点头:“他诨名是叫哑巴张吗?那他到底是谁?”
“我是七年前来的这林场了,可以说是看着这场部大院一点点盖起来的。你要是问我旁人,我连他们自己和老婆孩子都能跟你说出来。”潘子复又拿出一张烟纸,倒入细碎的烟丝,两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熟练地一卷,再一捻,就搓成了一根烟的样子。
他舔了舔预留出的那一小截烟纸,做成了烟卷才接着道:“但唯独这个哑巴张,虽然的确是林场的工人,而且我刚来那两年,他爹还没死,我是见过几次的,可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这可就奇了。吴邪立刻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听潘子说了下去。
原来,潘子口中说的那位张起灵的父亲,也不是他的生父,而是深山里的一个姓张的老猎户。二十多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收养了一个孤儿,给起名叫张起灵的。这父子俩一向住在山里,只在必要时出山来用猎物交换物资。有时候半年也不见人影,但又总能在村民们怀疑他们爷俩是不是死在山上的时候,带着东西下山来。
后来山林收归国有,私下的打猎活动是禁止的。国家又在此处设立了林场,他们就开始为林场干起了守林员的工作。
这工作对一般人来说十分艰苦危险,一两个月不下山也是常有的事。况且守林员的主要任务是观测山火、防范盗猎偷渡等等,林场刚开始采伐时,还出过工人被熊咬死的事。因此这个工作很多人是干不下来的。
但这对父子做起来,却是再合适不过。好像他们是长在山里的走兽,而非社会中的一员。
“他在你现在这么大的时候,我见过一次。他那时候早已经有哑巴张这个外号了。据说是在他爹去世之前,每次下山他也跟着,但是从没人听他说过话。所以别人就真的以为他是个哑巴。”
“但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潘子又道:“张拂林就是个话少的人,深山里也没有旁人,难道要叫哑巴张跟豺狼虎豹说话吗,”
吴邪听了吃惊不已。心想自己到底还是见识得少,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奇事,但似乎又有些不信。他追问道:“那他到底会不会说朝鲜话?是就会说教我的那一句,还是全都能懂?他不是连汉话也很少说,又是住在山里,上哪儿学的这外语?难道是石头教他说的不成?”
潘子新卷的那根烟又已抽完。林场防火是重中之重,因此他每次处理烟头时,都是十二分的小心,用长着厚茧的粗糙手指把那烟头捻了又捻,确认过一点火星儿都没留下之后,才把那烟头扔了去。
“他是懂朝鲜话的。你在林场待久了就能看见,必须要说的时候,他跟那些朝鲜族工人交流很通畅。他在的时候,大家商量如何做工,他也会帮忙翻译。”
“但这还不是最怪的事。”潘子突然压低了声音,好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不好被别人听见的:“现在都说是没有神仙皇帝的。但我来林场的第一年,山上烧过一次山火。那时候是春天,有几个知青去采山,当时都以为他们活不了了。结果却被哑巴张给带回来,身上连磕碰都没有。”
“这样的奇人放在解放前,是要被村民当作山神的。”
吴邪被这最后一句话震住了,嘴里只能:“啊?”了一声,给不出别的反应。
“我看他也确实像,这人一点人气儿也没有。你别看他闷,其实不少人想给他当老婆的。有个去年回城去的重庆女孩,性子泼辣得很,硬是追他到山里。过了半个月,自己受不了那苦,就绝了念想,让哑巴张把她送回场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