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许久不曾有人来过,这里的野菜长得茂盛,蕨菜、山芹菜、黄花菜、蒿芽菜密密层层地堆叠着,刨开山地上的湿润泥土,还能找到木耳、竹笋、芋头和蘑菇。
谢云潇亲自率兵外出打猎,打来了野猪和野鹿。随军出征的厨师也练过功夫。他们挥动砍刀,熟练地宰杀野猪和野鹿,分成许多肉块,扔进大铁锅里,放入山菜、山笋和蘑菇炖煮,煮成一锅热汤,往外冒着引人垂涎的热气。那热气与雾气交融,像是刚刚掀开的蒸笼,水雾飘飘渺渺,掩盖了众人的身影,从远处看过来,竟是什么也看不见。
附近的一处山洞里,燕雨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在皇城吃惯了山珍海味,不太看得上山野小菜。
前几天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他吃得少。今天他饿得受不了,他决定不再挑食了,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一句:“连续奔波了三天,我还没吃过一顿饱饭。”
齐风道:“你从小娇生惯养,宁愿挨饿也不肯吃些粗茶淡饭。”
燕雨道:“你放屁!我哪次没吃?”
齐风道:“你只吃了几口,你还把剩饭剩菜送给沧州官兵,我看见了。”
燕雨冷笑一声:“那几个沧州官兵没吃饱,饿得头昏眼花,我看他们可怜,我动了善心,分点剩饭送过去,救了人家的命!我不像你铁石心肠,你分明知道那些人快饿死了,你也不往别处走一步……”
齐风道:“我值班守夜,我不能走远。”
燕雨道:“说得好像我偷懒了似的,就你一个人会值班,别人都不会,你改名叫‘值班’算了,把‘值班’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齐风看也不看他,只说:“聒噪。”
燕雨讽刺道:“你嫌我聒噪,除了我还有谁愿意陪你聊天?我好心陪你解闷,好心倒成了驴肝肺……”
话没说完,燕雨听见了山洞之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连忙闭嘴了。启明军的士官带着几个士兵赶来送饭。那士官双手抱拳,恭敬道:“大人慢用,卑职告退了。”
燕雨道:“辛苦辛苦,多谢了,你们吃过了吗?”
士官道:“还没呢,忙完了才能吃上一口热饭。”
燕雨道:“不容易啊,大家都不容易。”
士官忍不住说:“大人您太客气了,您武功高,您多杀几个羯人,比什么都重要,杀光了羯人,咱们都能回乡养老了。”
燕雨听出士官的秦州口音,他记得这个士官是秦州宛城人,却不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里。
“家乡”二字,离他太远,他梦里的故居是皇城,是淑妃长住的钟粹宫。宫里挂着素纱锦帐,摆着金玉瓷器,淑妃轻声嘱咐道:“你们是公主的近身侍卫,必须仔仔细细地照看公主,寸步不离。皇城规矩森严,你们护住了公主的体面,就是护住了自己的性命……”
时至今日,华瑶已经不需要侍卫寸步不离的保护了。她的武功远高于齐风和燕雨,她的境界日益精进。周谦经常教导她心法口诀,燕雨也听过几句,他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燕雨走神的时候,杜兰泽叫了他一声:“燕大人?”
燕雨结巴道:“我,我……”
杜兰泽笑了笑,却没说话。
白其姝也笑了一声:“燕雨又怎么了?他真是怪里怪气的。”
燕雨的脸颊涨红了,支支吾吾,讲不出一个字。他呼吸急促,心跳也变得混乱,齐风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他恼羞成怒,蹲到了山洞的阴暗角落里。
恰在此时,华瑶和谢云潇一前一后走进了山洞。
华瑶惊讶道:“燕雨,你在干什么?快过来吃饭啊。”
山洞里干燥通风,齐风升起了一堆火,众人围坐在火边,拿出了吃饭用的铁碗。
火光把山石照得暖融融的,微风送来一阵幽淡的花香,气氛并不沉闷。
众人都等着起锅开饭,燕雨握着筷子敲了两下碗,白其姝嘲笑他:“你是来讨饭的?”
燕雨不敢和白其姝吵架,他有气无力道:“我快饿死了,您别见怪。”
华瑶搬动了一口铁锅,那是三尺宽的大铁锅,锅底还沾着烟灰,热气从锅盖的缝隙里涌出来。
华瑶打开锅盖,香气扑面而来。她先给杜兰泽盛了一碗:“饭菜都是热的,你隔着衣袖,捧着碗,正好暖暖手。”
杜兰泽的唇边含着一丝笑意:“多谢殿下。”
华瑶道:“行军路上生活艰苦,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是我心里最要紧的事。”
杜兰泽道:“您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