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道:“穿过浮玉山,再走四十里路程,就能抵达临德镇。”
燕雨道:“敌军会追上来吗?”
谢云潇道:“做好准备。”
谢云潇的伤势比燕雨更严重,他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变化。鲜血早已浸透了他的左半边衣袖,他的右手边放着一把长剑。他握着剑柄,随时可以拔剑出鞘。
燕雨紧张得头皮发麻。这一辆战车上有六个人,除了周谦之外,人人都是身负重伤,如果敌军真的追上来了,只靠周谦一个人,能否保全五个人?
华瑶的众多侍卫环绕在战车周围,燕雨还是很不放心,如果敌军派出了武功极高的化境高手,华瑶的侍卫又能抵抗多久?
燕雨的额头上冷汗淋漓,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他的脉搏一跳一跳的,像是一大群跳蚤,跳满了全身似的。他含糊不清地说:“我身上有跳蚤……”
华瑶道:“什么?”
燕雨道:“有跳蚤……”
华瑶道:“你十岁那年就进宫了,你进宫之后,身上再也没有长过跳蚤,你忘记了吗?而且,你有内功护体,跳蚤不会靠近你。”
燕雨忽然想起来,宏悟禅师也是公主的侍卫,宏悟禅师的武功天下第一,却没逃过悲惨的下场,燕雨的心里也有些悲伤,这叫什么?他想了又想,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秦三距离燕雨最近,她听见燕雨的话,惊讶道:“你会说八个字的成语?”
燕雨道:“十六个字都能说。”
秦三道:“来,你说一句,给大伙儿助助兴。”
燕雨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秦三道:“你也是个文化人。”
燕雨的情绪还是十分低落。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成语,在华瑶、谢云潇、秦三的面前大放光彩,如此重要的时刻,齐风昏迷不醒,那些成语都白说了。他有气无力道:“我不认字,哪有什么文化……”
秦三抬起手,摸了一下燕雨的额头,她道:“坏了,你发高烧了。”
燕雨蜷缩起来,从低烧到高烧,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间,他断断续续道:“殿下恕罪,我真的想吐了……齐风的肋骨折断了几根,我的肋骨也疼,疼死了,胸疼,心疼,肺疼,哪里都疼……这个车厢颠来颠去,颠得我浑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
周谦看了一眼燕雨,立刻拿出三根银针,扎在燕雨的额头上。疼痛减轻了,燕雨昏睡过去了。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华瑶也有些困倦,她反倒怀念起燕雨的聒噪。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又说:“周前辈,请你顺便看看,驸马的伤势怎么样了?”
周谦的医术十分高超,不需要诊脉,只是听见谢云潇的气息,她就断定道:“驸马暂无性命之忧,不过,三十天内,驸马千万不能动武。”
华瑶道:“那就好,我放心了。”
周谦道:“殿下,您的病情是最麻烦的。”
华瑶不太相信周谦的诊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好,精神也很振奋。她手里握着一枚雕龙金印,那是周谦交给她的金印,她摸到了金印底部的刻字“皇帝承天,受命之宝”。她顿时明白了,这不是储君金印,而是皇帝金印。
难道,金銮殿上的金印是仿制的,华瑶手里的这一枚金印才是真品?这一瞬间,华瑶的思绪百转千回,曾几何时,她崇拜兴平帝和金甲将军,把她们二人当作自己毕生的榜样。今日此时,她听完周谦的一番话,恍然醒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十全十美。兴平帝一世英名,却也不是时时刻刻保持冷静,方方面面顾虑周全。
周谦的一句话,又打断了华瑶的思路:“您已经走火入魔了。”
华瑶笑了一声,淡淡道:“那又如何?走火入魔,究竟是什么意思?人人都说,走火入魔,筋脉尽断,可我的筋脉不是好端端的吗?无论什么事,只要我不相信,就没人能说服我。”
谢云潇道:“殿下。”
谢云潇话音刚落,战车底部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破冰碎玉一般。启明军还没走出浮玉山的地界,敌军的追兵忽然赶到了。
地面裂开一条又一条缝隙,刀光从缝隙中涌出来,瞬间击杀了数百人,启明军再一次遭受重创,紫苏急忙道:“启禀殿下,追兵来了!”
追兵的脚程很快,比华瑶预计得更快。启明军全速撤退,与追兵又有五里的距离,追兵为什么会在短短一刻钟之内赶过来?
华瑶思索片刻,几乎可以断定,追兵分成了前锋、中锋和后卫三个部队。前锋部队的速度最快,前锋部队追上启明军,趁乱偷袭,如果启明军停止行进,与前锋部队交战,那就落入了敌军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