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柔只谈商业,不谈政史。她决定扮演一位贤后,贤后不能太过刚硬,更不能太过聪慧,笨也要笨得恰到好处。
东无似乎看穿了她的伎俩。他道:“你们姜家自命为清流,你也是闻名天下的才女,怎么如今不见才女的清高气,只剩一股铜臭味?”
姜亦柔这才反应过来,东无是故意让她难堪的。她扮演贤后,他就扮演枭雄,彼此的筹谋算计,深藏在言语之中。
姜亦柔心思一转,语声十分柔顺:“妾身今日所用香粉,原是玫瑰花瓣调制的,倘若殿下不喜欢,妾身今后不会再用了。”
她说到“玫瑰”二字,他稍微用力,掐住她的脖颈,雪白肌肤上隐现红痕,他闻到了极淡的玫瑰香气,而她闭目凝神,没有一丝怨言。他悄无声息地笑了,松手放开她:“退下吧。”
姜亦柔行礼告退。她转身走出房间,寒气扑面而来,天快下雪了,日光暗淡,乌云低垂,庭前立着一棵冬青树,树木常青,人非长情。
她恍然一笑,如果东无把她掐死了,谁会为她收尸?当年她宁死不肯嫁给东无,父母还是把她推进了火坑。她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受尽父母宠爱的弟弟,他们的才学不如她,命运却比她好。姜家自诩清流世家,竟然也能做出“弃女护子”的丑事。
凡人一生,皆有生死,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失去了,生或是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
黎明时分,天将破晓。
华瑶正在睡觉。她梦到东无化作厉鬼,紧紧地追着她。她在梦里也是不服输的,她拿出一把桃木剑,朝着厉鬼劈下去。
华瑶挥动剑柄,剑光大亮,厉鬼被她劈成了两半。她松了一口气,低头一看,地上铺满了血淋淋的人头。每个人的面容都是扭曲的,因为痛苦而扭曲了,他们受尽煎熬,生前死后不得安宁。鲜血从他们的眼眶里渗出来,汇成溪流,流向她的脚边,他们的声音纷乱嘈杂:“殿下救命!殿下救命……”
华瑶立刻惊醒了。她睁开双眼,神智还有些混沌。
床榻上昏暗不明,周围没有一丝血气,只有清淡幽雅的香气。华瑶做了一个深呼吸,谢云潇也醒过来了。
谢云潇捉到她的一只手:“你手指冰凉,做噩梦了吗?”
华瑶暗暗地心想,他真的很了解她。
谢云潇握住她的手,又搂过她的腰肢,使她贴近他的怀抱。她依旧沉默,他仍在哄她:“现在还觉得冷吗?卿卿别怕,继续睡吧。”
华瑶感到温暖舒适,本该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梦中的景象却是挥之不去。她隐约猜到了东无的计策。她心中杂念全消,只想尽快击败东无。
华瑶轻声道:“没事,我不睡了,我要起床了。”
她缓缓地坐起身来。谢云潇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念了一声:“卿卿。”
华瑶大概明白了,谢云潇总是惦念着她的安危。她认真解释:“大战在即,我不敢懈怠,必须早做准备。”
华瑶披衣下床。卧室里灯火未明,她点亮一盏烛灯,又推开一扇窗户,朦胧交织的灯影里,她望见天边的启明星。
恰在此时,侍卫传来急报。
军情紧急,片刻也不能耽搁,那侍卫动用了轻功,飞快地跑出十多丈远。华瑶还没听清他的脚步声,他已跪在门外:“启禀殿下!探子报告,敌军共有六万兵马,分为三路,攻向浅山镇、扶风堡、临德镇。敌军前锋部队截断了临德镇以
北四十里官道,绵山、庆山一带,形势万分危急!敌军放火烧山,活捉村民数千人,绵山哨岗的守军……全军覆没。”
华瑶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她冷静道:“传令全军备战,再探再报。”
侍卫领命告退。
华瑶写了四封信,又唤来八个信使,命令他们立刻去北境四城传信。北境四城正是扶风堡、临德镇、灵桃镇、垂塘县,也是北境的军事要塞。驻守北境四城的将领都是华瑶的心腹,他们跟随华瑶至少一年了,与华瑶配合得十分默契。
华瑶还是有些担心。她和东无交战,双方的较量不仅包括兵力、物力、财力,也包括统筹调度的能力。
华瑶换上一套轻便衣裳,匆匆忙忙赶去军营。天还没亮,她骑在马背上,飞速前行,空气浸满寒意,冷风吹透她的袖袍,她听见了密集的战鼓声。
华瑶万万没料到,敌军来得如此之快,真像是天降神兵。她在心中粗略一算,这一定不是骑兵的行速,凉州的汗血宝马也跑不了这么快。恐怕东无又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练出了脚程极快、耐力极强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