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若缘与往常不同。往常她总是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招致皇后的责罚。
现在,若缘什么都不怕了。她手头没多少钱,公主府里也没多少人,除了自己的这条命,她没什么好失去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皇后见她几近癫狂,便吩咐道:“你把宫里的规矩都忘了,本宫是管不住你了。来人,将五公主移送到宗人府。五公主丧德失仪,有伤国体,应当按照家法管教,杖责一百,禁足半年。”
“宗人府”是处罚皇族的地方,嘉元长公主被定罪之前,也曾在宗人府遭受过折磨。可是若缘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宗人府?
若缘突然开口:“我已经投靠了皇兄,多亏皇兄照拂,我听说了宫里的旧事。”
若缘跪在正殿的中央,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旁的侧门,八皇子正站在门边,偷听若缘和皇后的对话。
若缘下意识地念出了八皇子的名字:“高阳,安隐。”
皇后的脸色丝毫不变,这样一副问心无愧的神态,却被若缘看出了端倪。皇后一向藐视若缘,在皇后的眼里,若缘还不如宫里的奴才,既然如此,皇后又怎会允许若缘直呼八皇子的大名?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皇后都应该露出一丝怫然不悦的神色,她越是掩饰,就越显得可疑。
而且,八皇子的资质极其愚钝,远不如他的哥哥姐姐,关于八皇子的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京城。皇后如此疼爱八皇子,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若缘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她毫无顾忌地说:“二皇子失踪了,萧贵妃上吊自杀,我的驸马死于非命,您想不想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呢?”
皇后并未回答。
若缘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八皇子。她冲他喊道:“八皇子,你躲在那里干什么,来啊,到姐姐这里来,姐姐有话和你说。”
若缘抿着唇,含着笑,说话的语气温柔又诚恳。她穿着一件金缎彩绣的长裙,腰间是一条串珠缠枝的金链,琉璃宫灯交相辉映之间,她这一身的装扮绚丽缤纷,但她的双眼就像黑洞一般深邃,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生机。
八皇子心中有些恐惧。他后退两步,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皇后看了一眼女官,那位女官立刻会意,带着侍卫去寻找八皇子。他们这一群人走后,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皇后与若缘两个人。
若缘依然跪在地上。她自言自语道:“你进宫以来,备受皇帝宠爱。可是如今,皇帝快死了,皇子皇女一个比一个更厉害,他们和你都有仇,恨不得活剥了你的皮……”
她又笑了一声:“哈哈,你的儿子胆小如鼠,蠢笨如猪,你是一点倚仗都没有了,将来该怎么办呢,皇后娘娘?”
皇后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她身为六宫之首,举止娴静,仪态万方,行走时香风飘飘,步步生莲,百蝶花卉纹的裙摆在金砖地板上拖曳。
若缘仰视着皇后。
皇后走到她的面前,挥手重重地抽了她一耳光。
若缘的左颊一阵剧痛,还笑得合不拢嘴:“你亲手打了我。”
她擦去唇边的血迹,尚且镇定道:“你怕了,你打我,就是怕了我。”
说到这里,若缘的声音骤然抬高。她目眦欲裂,眼中满是通红的血丝,神态十分狰狞可怖:“八皇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宫里宫外都没有定论。皇帝一旦驾崩,你和你的蠢货儿子逃不脱一个死字!你打我也没用,除了我,还有几个人和你讲真话?出了皇城,还有几个人敬你是皇后?!”
皇后从容自若:“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疯了?本宫告诉你,这宫里就没有不疯的人。”
皇后拿出一块珊瑚色绸绣花帕子,轻轻地擦拭若缘眼角的泪痕:“你还是太急躁了,当众失态,举止疯癫,这宫里又有谁能看得起你?即便东无做了你的靠山,他也会杀了你,金连思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仿佛是怀揣着一片怜惜之情,皇后的语调低低柔柔:“你自己寻死觅活的,谁又能救得了你呢?”
若缘深吸一口气,才回答道:“反正你不会救我,冰天雪地的时节,你指使卢彻把我推进了湖水里,我差点就冻死了。”
皇后没想到若缘竟然知道这件事。
卢彻好赌成性,整日在赌场里鬼混,输了不少钱,欠了不少债。京城的那些赌场,也都有皇后的耳目。皇后指派赌场的管事去劝说卢彻,连骗带哄,要他还钱,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若缘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