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泽还没说完,孟竹舟轻声道:“多谢杜小姐救命之恩。”
杜兰泽看出了她的疲惫,抬手招来了燕雨,叮嘱道:“你来带路,送孟小姐去客房休息。”
燕雨满口答应:“好嘞,您瞧好吧,这么一桩小事,我一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杜兰泽点了点头。她目送燕雨和孟竹舟离开,而后,她快步赶往了方谨所在的宫殿,准备向方谨报信。
彻夜不灭的大红纱灯连成一排,高高地悬挂在廊道上,火光摇曳,照映着巍峨的宫殿。杜兰泽穿过一片光影,径直走入殿内,她还没进门,便听见了顾川柏和方谨的谈话声。
方谨道:“杜兰泽在门外。”
顾川柏道:“杜兰泽是您的近臣,我的见解也应该说给她听。沧州的粮仓少了四百万石粮草。这四百万石粮草,都被华瑶运到了秦州。她只记着党争之利,却忘了江山之重,辜负了您的恩德。”
方谨道:“我刚刚下了一道令。我命令华瑶率领四万精兵返回京城,华瑶必须把兵权交给我。她若敢违抗,我不会再顾念姐妹之情。”
第130章 戎马相逢 但使平生忠义在,扶君直上帝……
杜兰泽心中一惊。
方谨已经把命令传了出去。她的命令不可能撤回,“朝令夕改”乃是执政者的大忌。她必将夺取华瑶的兵权,甚至谋害华瑶的性命。
方谨知道杜兰泽站在门外。她默许顾川柏讲出华瑶的“罪行”,无非是想敲打杜兰泽,好让杜兰泽彻底地舍弃华瑶。
杜兰泽的双手都变得绵软无力。但她的脸上并未流露出哀伤神色,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她平静地跨过门槛,步入内室。十六扇排门的紫檀龙纹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轻轻地提起裙摆,跪倒在白玉地砖上。
横梁上挂着轻纱帐幔。杜兰泽抬起头,灯影在帐幔间飘荡,她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微臣参见殿下。”
方谨坐在屏风之后的一张檀木镌花椅上。她没穿鞋子,赤足踩着雪白的貂皮毛毯,顾川柏正跪在她的脚边,他的袖摆与她的脚尖距离仅有几寸远。
顾川柏还有一身的浩然正气:“华瑶谋逆造反,罪恶滔天,请殿下立刻传令,将她斩草除根。”
方谨忽然倾身靠近顾川柏。
她的左臂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右手挑起了他的下颌,使他的目光与她交接。过去的两个多月里,她没有宣召他侍寝。此刻她没来由地凝视着他,他的喉咙有些发涩,胸膛中更添几分郁气。
他猛地一下转过了脸,声调格外低沉:“杜小姐曾经说过,华瑶的军队缺乏粮草,短期内必然无法崛起。但看如今的局势,华瑶占领了秦州七分之一的土地,秦州百姓对她感恩戴德,秦州士兵都愿意投奔她,她的声望与日俱增,若不尽快铲除,后患无穷。”
顾川柏说完这一段话,方谨把手挪开了。
方谨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了一下木桌,这是允许杜兰泽开口的意思。
杜兰泽定了定神,答道:“我年少时,在外游历,路过吴州的一个县城,听说了一桩旧事。”
她娓娓道来:“县城里有一座仓库,账簿上记录的存粮多达四十万石,新来的县令清查仓库,却发现粮食只有十万石,缺漏的三十万石粮食究竟去了哪里?”
杜兰泽诡计多端,还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只要她一开口,众多谋士都敌不过她一人。现在她给方谨讲故事,必定是为了洗脱华瑶的罪名。
顾川柏冷眼看着杜兰泽,淡淡地道:“三十万石粮草已被贪官侵占。那些贪官正如华瑶一般贪婪,他们剥削百姓、掠夺钱粮,官府的库房日渐空虚,朝野内外无人敢说实话。”
杜兰泽却道:“那位县令初来乍到,官阶低微,如果他上报粮仓的缺额,他一定会被处罚。他找不到已经消失的三十万石粮草,却可以把账簿上的存粮数目改成五十万石、七十万石……甚至是一百万石。他不择手段,欺上瞒下。但在朝廷看来,他政绩卓越,库房充实。他获得了升迁的机会。他可以结交更多的官员,争夺更高的地位。”
顾川柏沉默不语。
杜兰泽侃侃而谈:“官阶升得越高,官场交际越频繁,那位县令不再是县令,他做了大官,必定会参与党争。他的同党都会保护他。”
顾川柏正要说话,杜兰泽又抢先道:“依臣浅见,官场的人情往来,并不只是一个‘贪’字,从不贪污的官员也可能犯下大错。”
顾川柏确信杜兰泽的故事源自于现实,并非凭空捏造。他也承认杜兰泽才华横溢、反应敏捷,她的口才尤其出众,方谨总是准许她进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