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谢永玄亲自动笔,那他手里这本册子,或许会被呈给皇帝。
内阁次辅赵文焕略微坐直,缓声道:“今天我们商议三件事,其一,如谢大人所言,去年的各部开支,还要再查验一遍……”
工部侍郎李振捻须而笑,赵文焕便道:“工部、兵部多的是大宗项目,朝廷自然晓得诸位的难处,诸位也是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办事,只要能让朝廷放心、让陛下省心,有什么苦,是我们不能吃的?”
李振连连点头,叹息道:“去年一月凉州闹了羌羯之乱,二月沧州边境不宁,五月甘域国使臣来访,借着羌羯之乱的名头,乞求大梁赐予他们足量的金银。七月康州有了大旱,九月瘟疫传入京城,十月康州、秦州流民闹事,到了年底,东南沿海的倭寇也劫掠了港口,抢夺了商船,光是官船损失就多达三十四艘。各地收容灾民的大项开支,也多是从我们工部走的帐。”
户部郎中张炯之微皱眉头,搭在桌前的长袖稍一摆动,无意中碰到了茶杯,溅出两滴茶水。
内阁次辅赵文焕修见状,便问:“张大人有何高见?”
张炯之正要开口,却被户部尚书孟道年制止了。
孟道年说:“我与李振不谋而合,正想从工部开始查账。去年二月,阁老拟定了各部的大额支出,我也签了字,条条例例还记得请清楚楚。去年九月,瘟疫在京城蔓延开来,受灾的百姓约有十万人,幸而陛下隆恩无比,体恤百姓,工部兴建了大宅,收容病患,又从外省调派草药、粮食,每日往来京城的货船不少于百艘。我年迈体弱,也染了瘟疫,卧床两月有余,神智稍才回转过来,无奈错过了工部的第一轮清账。”
工部尚书邹宗敏听他讲话,面不改色。
孟道年看着他,更温和道:“邹宗敏,不是我不信你,该依的法条,咱们还得依。工部兴造屋舍、运送货物,怎会亏空了八十二万银元?”
邹宗敏捻须不语。
孟道年道:“邹大人似有难言之隐。”
邹宗敏道:“我们工部的亏空,早前就已经禀报给阁老了。”
孟道年瞥了一眼阁老,又看着邹宗敏,声调渐沉:“短短一个月,工部亏空了八十二万。你工部开出的票拟,亏空八十二万,却没有御批,户部如何能给你支取银子?!”
孟道年是三朝元老。皇帝尚要给他三分薄面,更何况是邹宗敏?
邹宗敏笑道:“孟大人,稍安勿躁,我一件一件地掰开了揉碎了,把事情说与你听。工部的大笔开销,不只是用在治理京城瘟疫上,还有……”
他收敛笑容,肃声道:“京城疫气过重,皇城上下还在艰难地维持。皇城一旦出了病患,那病患就得被送到宫外,宫里的差使就没人做了。宫里的各位殿下、各位娘
娘无人伺候,那会是个什么后果?我们工部的人,原先就把最好的药材、最好的食材,全都运往了皇城,分发给皇亲国戚、宫婢宫仆……当时工部整天忙着做事,户部官员也病倒了许多。瘟疫时节,物价与平日不同,各项费用水涨船高,康州、秦州还在闹饥荒……孟大人,您是真不知道其中的艰难!我一言一语说不清楚,账目却是一笔一捺登记在册的。”
孟道年竟然说:“阁老,你再宽限一个月,我要彻查工部的账目。”
邹宗敏道:“下个月就是殿试,此事不能延误,孟大人酌情考量吧。”
工部侍郎李振插了一嘴:“哎,说到殿试,陛下的龙体……”
满座寂静了片刻,内阁首辅徐信修第一个开口说:“陛下龙体微恙,我也问过太医。陛下尚需静养一段时日,诸位若无要事,暂且不必禀报陛下。”
李振端起茶杯,连喝了两口茶水,欲言又止。
徐信修扫视他一眼,他才说:“我心里还有两件事,不吐不快。其一,传闻二皇子殿下是秦州义军的首领,义军勾结了虞州、沧州的盗匪,已成燎原之势。其二,顺天府有消息称,卫国公幼子卢彻,以及五驸马、五公主殿下,近来都在民间放贷,害得三十多户百姓家破人亡。这两件事关系重大,阁老,要不要禀报陛下?”
第94章 春眠 交织成一片艳景
二皇子和五公主都是皇帝的子女。他们二人牵涉的案子,关乎到皇帝的脸面,内阁官员当然不敢擅作主张。
李振忽然提起二皇子和五公主,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李振作为工部的高官,也清楚工部的烂账是查不完的。他没有孟道年的资历深,也没有孟道年的官阶大。孟道年要彻查工部的账目,李振不能任由孟道年一言独大,就把二皇子和五公主这两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摆到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