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刻驾临,老臣斗胆猜测,定非为闲情逸致,难道,是吴王已经离京?”
萧元琮面上没有显露,心中却想起早先在延英殿外,齐慎曾问他要如何处置,照齐慎的意思,当由他出面,明路上将萧琰留在京都,他并未听从,想要私下处理,现下却让人跑了。
“不错,”他垂下眼,承认道,“二弟手中还握有父皇先前秘密留下的圣旨。”
他遂将方才在朱雀门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陛下心意如此,也在情理之中。”齐慎看他一眼,慢慢道,“殿下不必不必太过担忧,吴地富庶,却不易形成兵祸,可待郑氏案审理完毕,若果与之有牵连,便可直接拿人,若没有,缓行削藩之策便可。”
大周皇位传至如今,圣上已是从皇族旁支择选出来的天子,眼下,诸位藩王,皆非嫡系,传至如今,除了享用封地钱粮税收的供养,再不懂别的,早不成气候,削藩之策,显然只针对吴王萧琰一人。
齐慎的态度十分明显,在处理萧琰的事上,不主张兵戎相见,而要缓行徐图,只要他不犯上作乱,便不必诛灭。
这也在萧元琮的意料之中,天家兄弟反目、同室操戈,在朝臣与百姓眼中,极其恶劣,尤其他这些年来,一直是靠品性仁德招揽人心的,更做不得。
两人遂又说了说该如何部署,如何缓行削藩。
一直到起身告辞,萧元琮都没再提过异议,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争取到这些臣子们的支持了。
然而,心中却没有放弃让刘述派人南下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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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英没有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她知道以萧元琮的心思,应当在她的身边也安插了眼线,也许不在城阳侯府内,毕竟她远没有那么重要,更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这时候便急着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太过明显。
但傍晚亲自出去一趟,应当无碍。
穿好衣裳歇了小半个时辰后,她便带着阿猊一道出府,乘上马车,打算去看望殷大娘。
今日端午,虽晚了一些,但也算表达心意。
穗儿和茯苓替她准备了菖蒲酒和羊肉,一并带上。
外头的街市热闹极了,人流车马,穿行不息,俨然就是节日里一派欢腾欣喜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曲江边的天家变故的影响。
云英一路兴致盎然地看过来,甚至有一瞬间疑心,其实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等到怀远坊坊门外时,她让车夫将马车停下,自己则与穗儿下来,带着阿猊慢慢朝靳昭的宅子行去。
时近黄昏,日色欲尽,浓重霞彩挥洒在天边,比宫中描金绣凤的彩缎还要夺目美丽。
云英一手遮在额边,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朝霞,感受着坊间这股有点熟悉的烟火气息,忍不住露出微笑。
阿猊已能独自走路,也正是不断尝试着,能跌跌撞撞跑出两步的时候,云英便将他放下,和穗儿二人走在他的两侧,由他自己走,在他不稳当时,稍护一护。
阿猊比阿溶小上三个月,会说的话更少一些,不过已能听懂许多话,譬如现下他就知晓要去看望殷大娘,表现得比平日更加高兴,走起路来也更快,仿佛已经迫不及待。
云英看着孩子欢喜的样子,忽然觉得内心松动,这才意识到,原来白日的事其实也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便说是阴影也不为过。
不光是宫廷朝堂内的斗争第一次摆到明面上的震撼,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坠落而亡的可怖。
起初还未反应过来,此时想起,便觉后背生寒。
当初武澍桉被萧琰一刀杀死时,她未亲眼看到,已觉遍体生寒,今日更是如此。
那至高无上的天子宝座,是由尸骨血肉洗刷堆积而成的。
如今,这场争斗还远没有结束,萧琰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平息——尽管她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成功逃脱,但打心底里就是觉得他应当有这个本事。
她如今看似还好好地藏在暗处,实则早已悄然卷入其中。她不能坐以待毙,须得想法子多了解朝中大事,随时保护好自己才行。
只是,从前还在东宫时,她能时常和宫女们一起,见到在少阳殿服侍的小太监,听说一些消息,如今出来了,尽管还隔三差五去,但都是白日,忙着照顾孩子,自不可能再有多少空闲去打听消息。